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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馮世真苦笑:「酒會更好點。」

  楊秀成也勸道:「不要太勉強了,馮小姐。你能做到這一步,已經很不容易了。」

  「可我還沒有做完。」馮世真抓住了孟緒安的手,冰涼汗濕的手指緊緊扣著他的手腕,「七爺,我想去聞春里!」

  「現在?」楊秀成擔憂地望了一眼窗外黑漆漆的雨夜。

  「是。」馮世真注視著孟緒安,雙眼裡映著壁爐火跳躍的火光。

  孟緒安凝視著她被火光染上幾分血色的臉龐,目光落在她用力抓著自己的手上。那白細的手指看著那麼脆弱,仿佛輕輕一掙就能弄斷。可是它卻抓住了他,牢牢地鎖定了,讓他連掙扎的力氣都沒有。

  他面色沉靜,把手掌覆在馮世真冰涼的手背上,說:「好。」

  雨一直淅淅瀝瀝地下著,掩蓋住了汽車發動機的轟隆聲。車燈的光在漆黑的夜中仿佛挖出了兩條隧道,穿透渾沌,指引著前方。

  清脆的喇叭聲在寂靜的午夜分外嘹亮。被吵醒了的看門人罵罵咧咧地撐著傘出門來。

  「這大半夜的,誰呀?」

  回答他的是重重敲在後腦的槍托。

  門房昏迷癱軟的身子被人接住,拖回了小屋裡。掛在牆上的鑰匙被摘了下來,打開了聞春里的大鐵門。車肆無忌憚地亮著前燈駛了進去。

  新聞春里的房子賣了不少,但是新住戶都還沒來得及搬進來。整齊漂亮的里弄,家家戶戶黑燈瞎火,連路燈都已經熄滅。只有雨滴劈啪落在車頂篷和玻璃窗上,敲打出急促的節奏。

  在車燈的照射下,白日裡看著就有些怪異的老房子愈發顯得鬼氣森森。外牆雖然粉刷一新,可鐵欄杆牢鎖的門傳依舊透著一股陰冷之意。

  「是這裡?」孟緒安問。

  馮世真點了點頭。

  孟緒安輕輕一抬手,下屬拿著碩大的鐵鉗,咔嚓一聲鉗斷了鐵門上的鎖。在馮世真近二十年的記憶里,一直堅固不可摧的鐵門在幾個男人的作用下,很快就發出咯吱聲,被緩緩推開。

  門內漆黑一片,像是個張著的嘴,等著把來人一口吞下。

  「準備好了嗎?」孟緒安輕聲問。

  馮世真深吸了一口氣,忽視了他伸出來的手,擰亮了手電筒,冒著雨大步邁進了門裡。

  房子二十年沒有被修葺維護過,已十分陳舊。外牆的門窗雖然堅固,但是裡面的門窗基本都已經破爛。

  狹窄的中庭里雜草叢生,草叢裡還藏著自房頂上腐爛脫落下來的瓦片和木條。馮世真他們一走進來,屋子裡就響起一陣悉悉索索聲。那是藏身此處的老鼠們被驚動的聲音。

  「我想進去看看。」馮世真對孟緒安說。

  孟緒安爛她道:「房子太久沒有修繕過了,樓梯估計都已經腐朽了。我先讓下面的人去看看。」

  馮世真沒有和他爭執。

  孟緒安排了兩個小個子的手下,把房子上下檢查了一遍。手下回來道:「樓梯已經塌了一半,房間裡除了幾張爛桌椅外,就什麼都沒有了。」

  「那把這塊地檢查一遍。」孟緒安吩咐。

  馮世真站在樓前,望著房子若有所思。

  「如果太勉強了,馮小姐可以先回車上等著。」楊秀成為她撐著傘。

  馮世真仿佛囈語一般道:「我在想,如果我殺了人,藏在一個房子裡,我該怎麼做。」

  楊秀成忍不住輕輕打了一個寒顫。

  「當時樓里還住有別的租客,秦水根不可能大張旗鼓地挖土。他必須安靜又迅速地把屍首藏起來。然後等他兌換了彩票,有錢了,才能回來買下這個房子,把租客們趕走。但是那個時候,他也不用再花功夫轉移屍首了。這個房子,就是他用來埋人的墳。」

  「那該怎麼做?」楊秀成陷入思索。

  「牆。」馮世真轉過臉,漆黑的雙目閃爍著一片明亮碎光,「姨母提起過,那個和我爹長得很像的朋友,似乎是做泥瓦匠的。」

  「是。」楊秀成急忙說,「你的意思是……」

  「七爺!」馮世真飛快轉身朝孟緒安喊,「去檢查牆壁!看有沒有空心牆!」

  孟緒安濃眉一揚,並不多問,揮手讓手下立刻去辦。

  馮世真環抱著胳膊,一動不動地站在庭院中央。夜風吹動她月白色襖裙的裙擺,讓她看著像一個幽靈。

  一個二十四年前僥倖沒死,從地獄裡爬出來,清算總帳的亡靈。

  「發現了!這裡!」一樓西角傳來屬下的呼聲。

  馮世真渾身劇烈一顫,拔腿就往聲音傳來的地方奔去。

  西角的一間逼仄的房間裡,擁擠著牛高馬大的男人們。馮世真擠過去走到前面,孟緒安正拿手電筒輕輕敲著一面牆。

  咚咚,咚咚……

  「背面肯定是空的。」孟緒安篤定道,轉頭望向馮世真,「準備好了?」

  馮世真面無表情地點頭:「砸!」

  拆牆用的大錘轟地一聲砸在牆上,磚塊松落,灰塵揚起。

  旁人紛紛後退,馮世真拿帕子捂著口鼻,卻沒有退讓半步。

  轟隆聲中,磚塊紛紛落下,牆壁露出一個大口子來。砸牆的人看到了裡面的東西,停了下來。

  孟緒安拿手電筒照了過去。牆裡,一具乾屍黑黃的頭顱正對著外面,雙眼黑洞深陷,卻又詭異地望著外面的人,尤其正望著正對著它的馮世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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