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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片抽氣和低呼聲中,馮世真鎮定得難以想像。孟緒安以為她會被嚇著,至少會有所動作。但是她只是安靜地看著他們繼續拆牆,一言不發,連眼珠都沒動過,就像一尊雕像。孟緒安下意識地想擁住她,至少把手放在她肩上。可他隨即清醒了過來,為自己那一瞬的衝動搖頭苦笑。

  牆被拆得差不多,被封在裡面的屍骸被人小心翼翼地搬了出來,放在鋪著白布的地上。屍體已幹得只剩一層薄薄的皮膚包裹著骨架,身上衣料襤褸,脖子上還纏著一截繩子。

  屬下拿著剪刀,把屍體左腿的褲子剪開。

  乾枯的小腿骨上,有一處明顯的骨結。那是腿折斷後沒有接好留下來的痕跡。

  那屬下又在屍身上搜了一遍,從上衣的內袋裡掏出一個灰撲撲的小包,遞給孟緒安。

  孟緒安帶著手套,小心地把包拉開,一個發黑的小銀鎖滑落在他掌心。

  「是個『立』字。」孟緒安就著手電筒看了看,把金鎖遞給馮世真,「不是你的,應該是你弟弟的。」

  真容嘉上還沒來得及把這長命鎖給新出生的兒子,就已遇害。

  馮世真接過小銀鎖,緊緊握在掌心裡,沉默了片刻,突然轉頭就朝外面沖。

  她一直跑出了小院,站在路邊,淋著雨,彎腰大口喘氣。

  孟緒安攔下了想要追過去的楊秀林,自己也頂著雨走過去,站在馮世真身邊。

  馮世真喘得沙啞,像是在極力抑制著想要哭號的衝動。她渾身顫抖,直起身走了兩步,又受不住胸口疼痛般地再度彎下腰。

  孟緒安憐憫地望著她,給予了她恰到好處的沉默的陪伴。

  「十六年。」馮世真啞聲道,「從我們家搬到聞春里,到我去金陵讀大學,我在這裡住了十六年。而我一直不知道,他竟然離我這麼近!我……」

  她痛苦地蹲了下來,淚水混著雨水糊滿了一臉。

  「我從懂事起就恨他。我一直以為他在某個地方苟且偷生地活著。這麼多年,卻從來沒想過他原來一直都在我身邊!」馮世真緊緊抱著肩,沙啞地喘息,「他本來是要回家的!他把給弟弟的長命鎖都買好了,他是要回家的!」

  孟緒安俯身把她拉起來,把她摁進了懷中,凌亂的雨絲被風一波波卷向他們。

  「我知道。」孟緒安拍著馮世真的背,動作有些笨拙,完全沒有他昔日裡哄紅顏知己的機靈勁兒,「你現在找到他了,世真。他不會怪你的。」

  悽厲的嚎叫響徹寂靜的夜空,驚醒了本已安歇的容府。

  容嘉上翻身下床,披上一件大衣,匆匆朝外走。

  聽差跟在他身後,抹著冷汗道:「老爺做了噩夢,似乎被嚇著了,一直在叫。」

  「上次辛普森醫生留下來的鎮定劑呢?」容嘉上說,「取來,我給老爺注射。」

  聽差飛快地跑走了。

  「大哥?」容芳林和容芳樺睡眼惺忪地站在門口,一臉驚慌,「爹出事了?」

  「沒事。」容嘉上說,「我會處理的。你們去睡吧。芳樺明天不是還要去試婚紗的嗎?」

  容芳樺咬著唇道:「大哥,你同我說實話。爹現在這個狀態,我這個時候結婚合適嗎?」

  「有什麼不合適的?」容嘉上摸了摸她的頭,「你放心,我會讓爹好端端地出席你的婚禮的。去睡吧。」

  容芳林得了兄長示意,把妹妹拉回了房。

  容嘉上轉過頭,沉下了一張臉,健步如飛地來到了西堂。

  「滾開!」容定坤還在床上嚎叫著,「你不要過來!不是我的錯!是你逼我的!」

  容嘉上讓聽差摁住了父親,取了針劑,熟練地注射進了容定坤的靜脈里。

  「嘉上,他來了!」容定坤一把扣住兒子的手,眼珠子幾乎脫眶一般瞪著他,「他來了。他要毀了咱們!你要守住容家!你要殺了他!」

  「我們家姓不姓容還兩說呢。」容嘉上冷嘲著,把針管一推到底。

  片刻後,容定坤終於不再掙扎。

  「誰幹的……我明明……把他封住了……」

  容嘉上眉頭深鎖地丟開了針管。屋內暖氣十足,但是他卻感覺到一股陰寒自背後襲來,像是門窗沒有關好一般。

  窗外的雨轉小,風卻越發大了。樹枝被風吹得狂舞,好似從煉獄裡逃脫出來的鬼魅,正在額手歡慶狂笑一般。

  容嘉上自嘲地搖了搖頭,攏著大衣,轉身離去。

  回到臥室的時候,桌上的鬧鐘時間正指著三點一刻,是一日中夜色最黑暗的時刻。

  容嘉上用熱水浸透毛巾,覆在冰冷的臉上,長長吁了一口氣。

  夜色粘稠濃郁,把他包裹著,一點點拖進黑暗的深淵。曾有過的那些明媚美好的過去,正被一點點衝散,像隔世的記憶,或者是捉不住的流光。

  對面曾有一扇亮著燈的窗,窗下有一位側影輪廓秀麗的女子。在吹著風的窗前,她閉著眼,獨自踩著舞步,潔白的面容像月下的花。

  耳畔迴蕩著一律悠揚的旋律,似乎是他們跳的第一支舞曲。

  年輕的女子周身籠罩著一層光,那光緊緊追隨著她的動作,像一縷風,靈動地流轉。

  容嘉上還記得她的手搭在肩上的重量,記得她鬢角的髮絲拂在臉頰的觸感,記得她身上清爽的花露水的芬芳。

  女子光潔白淨的臉頰在燈光的照射下帶著珍珠般的光澤,碎發被汗水打濕,貼在她修長的脖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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