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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嘉上問:「那你沒有找過你其他的親人?」

  「找過,找不到。」馮世真說,「我娘死在半途中,行李燒了個精光。我們母子仨又不是本地人,誰都不認識。我爹當初還給鎮長塞了些錢,說萬一有人來尋我們母子,記得轉告一聲。可是二十年過去了,從來就沒有人來尋過。」

  她苦笑著,看著紙錢被火焰吞沒,「我已經是命好的了。馮家待我如己出,還送我讀了大學。我那弟弟,當初聽說不過數月大,應該是被……那個劫匪帶走了,現在也不知道過得怎麼樣了。」

  容嘉上握住了馮世真被火烤得暖融融的手。

  「他會好好活著的,世真。他也許也會遇到好人家,平安長大。他或許不記得自己還有個姐姐,但是如果你們見面了,你一定能一眼就把他認出來。」

  馮世真朝他溫柔地笑了笑。雖然她知道這只是幾句太過充滿幻想的安慰話,但是她依舊感受到了真切的關懷在裡面。

  「如果……」馮世真輕聲說。

  「什麼?」容嘉上問。

  馮世真苦笑著搖了搖頭,在裊裊輕煙中,朝著生母的牌位拜下。

  如果……你不是容定坤的兒子,該多好。

  出了大殿來,風起雲散,明媚的陽光撒滿了小小的庭院,天色不剛才還要好了些。

  容嘉上拿了錢請主持做齋飯,而後抬頭看了看天色,對馮世真說:「飯還要過一會兒才好。我剛才進門前望見後山坡上的臘梅開了,黃燦燦一片怪好看的。不如我們去轉轉?」

  透徹的冬日陽光好似一片打磨光滑的水晶玻璃,容嘉上清俊白皙的面孔隔著這陽光的屏障,濃烈的眉眼有些朦朧,笑容卻越發溫潤,帶著溫暖的感染力。

  馮世真胸臆間因回憶起往事夠勾起的鬱結隨即被他的笑容沖淡了,心又輕飄飄地回了位。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點頭一笑。

  兩人繞過了羅漢殿和僧人居住的屋子,從後門出了寺廟。山路是灰石板鋪就的小路,已被雜草掩去大半,上面的青苔被雨水潤濕了,踩上去直打滑。

  容嘉上側身走在前面,小心翼翼地牽著馮世真的手,給她帶路。

  「腳踩草上,不滑。沒事,那下面是實的。」

  馮世真踩了上去,容嘉上胳膊一使力,就把她拉了上來。慣性讓馮世真往容嘉上身上傾去,手肘撞在了他的小腹上。

  年輕男子的肌肉結實而富有彈性,把那撞擊真實地反彈了回來,沖得馮世真的心頓時亂了兩拍。她臉頰一陣發熱,薄薄的紅暈自白淨的皮膚下泛開,身體裡一團熱氣好一陣翻騰。

  昨夜那事的餘韻,是不是持續得太久了一點?

  兩人又往上走了片刻,石板路沒了,有的只是幾乎沒膝蓋的枯草和灌木,以及十來二十株臘梅樹。迎著風,沐浴著冬陽,是這片荒涼沉積的郊野之中唯一一片明亮鮮活的顏色。

  容嘉上也是誇張了。還沒有到最冷的氣節,樹枝上大半都還是含苞的花骨朵,只在枝頭向陽處開了一片,黃燦燦、沉甸甸的,在風中輕輕搖曳著。清冽的寒香仿佛就在鼻端,待你想去仔細品味,卻又捕捉不到了。

  「先生當心被灌木刮破了襪子。」容嘉上叮囑著,「要不你站這兒別動。你喜歡哪一支,我去給你摘。」

  「還是算了。」馮世真說,「大老遠帶回去,都不成樣子了。就留它們在枝頭吧。這才開得好看。」

  容嘉上笑笑,把手抄回了口袋裡。

  兩人並肩站著,一面是花枝顫顫的臘梅,一邊是視野開闊的江南丘陵平原。風似一隻調皮的手,把天上的雲撥來趕去,大地也隨之忽明忽暗。

  而風就自這空曠的田野里吹來,掠過樹梢和枝椏,拂過兩人並肩的身軀,再飛向青空之下茫茫的遠方。

  馮世真忽然說:「我在大學裡的時候,看過一本地質學的書,說咱們站的這塊地方,在億萬年以前,是一片汪洋大海。不知道再過億萬年,這裡又會變成什麼樣子。」

  「也許又變成海了。」容嘉上說,「也許將來的人都住在高高的山上,四面被水包圍著,出門走一趟親戚都要划船。」

  馮世真被他逗得笑起來,又說:「還有一本說考古的書,記載了許多海底湖裡被淹沒的城市。那些城市也曾經非常繁華,可惜大水一來,什麼都被沖沒了。」

  「是麼?」容嘉上側頭望著馮世真,嘴角掛著俏皮的笑,「要是哪日輪到上海被淹了,我就劃著名船,帶著你逃命。就不知道那時候你還肯不肯跟我走。」

  馮世真笑得心酸,「既然到處都淹了,我們倆又能去哪裡?」

  「逃去天涯海角!」容嘉上朝氣蓬勃地一笑,眉眼舒展開來,雙目亮如寒星,整張英俊的面孔都在發亮。馮世真的心被那光芒狠狠地刺中,疼痛讓她氣息翻湧,卻又半絲都挪不開目光。

  她怔怔地,像是被施展了咒語般定著,聽著青年用輕快而悅耳的語氣說:「我應該開著飛機來接你才對。帶上你,往有山的高原飛。穿過雲層,腳下是汪洋大海。就我們兩個人,一往無前,一直飛到世界的盡頭。」

  馮世真喉嚨哽著,一股酸脹往鼻子沖。

  「傻瓜。」她嗓音喑啞,「你到時候要帶著你的太太和孩子,我也自有我的丈夫照顧。我怎麼能坐你的飛機走?」

  容嘉上臉上的光芒消失,笑容凝滯在了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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