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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陽,我出地鐵了,A 口。」
「你在那兒等我幾分鐘,我開車過去接你一趟。」
這邊雖然開發得不錯,但畢竟不如城裡公交那麼發達,單靠步行很費時間。外面烈日炎炎,地鐵口連風都是熱的,沒幾分鐘梁澤就汗流浹背,為免中暑只好躲到陰涼背光的地方去。
少頃,高晨陽的電話打過來:「梁澤你在哪呢,怎麼沒看到你啊。」
他提起綠植往外走:「我馬上就到路邊了,你的車是什麼顏色?」
「全黑的。」
話音剛落,面前停下一輛黑色奔馳。
高晨陽說:「行了,找著了。」
車窗勻速降下,梁澤彎腰想打招呼,卻意外見到吳恪的側臉。
他微怔。
自從那晚不歡而散,在梁澤的認知中,他們已經大半個月沒有見面了。吳恪握著方向盤,雙眼默然地直視前方:「這裡不能停車,想害我吃罰單你可以繼續站著。」
梁澤抿緊唇,提著金魚花拉開門。
「晨陽呢?」
「在家招呼客人。」
他點點頭,又陷入沉默。
這是他第一次坐吳恪的車。車裡冷氣很足,空氣里縈繞著淡淡的木調冷質古龍香,風扇縫隙都一塵不染。梁澤腿微微分開,花放到自己雙腳之間,直起腰時餘光見吳恪好像在看著自己,可真正把頭抬起來,那道目光卻又消失了。
梁澤臉側過去。吳恪今天穿得比之前休閒,淺藍色短袖,肩膀線條很流暢,但下巴那兒有道尚未癒合的傷。
他下意識想問怎麼回事,可出聲的前一秒卻克制住自己,一個字也沒有問。
好像過了很短的時間,又好像很長,車子一直沒有動。這是個很大的十字路口,來往的車輛不算少,上方兩個醒目的監控探頭。梁澤光滑的腳踝挨著砂土花盆的側面,感覺到那種粗糲的觸感,心像被一隻粗糙的手揉搓著。
「怎麼不走,你不是說這裡不能停車嗎?」
握方向盤的十指微微收緊,骨節格外分明。
「你沒系安全帶。」
梁澤靜了一瞬,匆匆扭過頭去拉安全帶,勁使得不對遲遲扯不出來。
下一秒,一隻大手越過他的肩。
「我來吧。」
「不用!」
梁澤緊抿雙唇,頭偏開,「不用,我自己來。」
吳恪鬆開手,呼吸都滯了一瞬,臉色驟然變得格外陰沉。
車駛入主幹道。
一路上樑澤輕輕吸氣又輕輕呼氣,唯恐過重的呼吸引發什麼嚴重後果,泄露什麼內心的秘密。
他根本沒想到吳恪會來,畢竟吳恪平時工作那麼忙。早知道,他也就不來了。
林蔭路的樹鬱鬱蔥蔥,偶爾有一兩枝掃過車頂,擦出細細碎碎的響聲。梁澤覺得這動靜並不大,吳恪卻像是很心煩,伸手按開電台。
跳出來一檔家庭糾紛調解欄目,主持人操著一口聒噪的方言,剛說三句話就被切走。換到另一檔賣二手車的節目,簡直就像按下倍速的電視購物,這次連三句話都不到就又被切走了。
不知道怎麼搞的,沒有一檔舒心的頻道。吳恪左手開車,右手始終在那按那個調台鍵,越按眉頭越緊。最後他手一抬,啪地拍了下方向盤,喇叭驀地發出尖銳突兀的聲音。
梁澤先是肩膀後縮,緊接著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氣看向他:「你要是反感我可以直說,我還沒有厚臉皮到賴著不走。」
吳恪臉色陰霾,雙手握緊方向盤。
到了別墅,高晨陽就在外面等著,很熱情地替他們開車門。走到門口,梁澤回頭看了一眼,吳恪正從後備廂往外拿東西。要是從前他是一定會過去幫忙的,可如今梁澤只抿了抿唇,轉身跟高晨陽進去了。
家裡已經來了三男三女,全都是高中同窗,有的跟他們一個班,有的是高晨陽所在國旗班的好友,一提名字彼此都耳熟。
這個場面令梁澤措手不及。他以為自己純粹就是來做飯的,沒想到還需要社交,當下不免就有些侷促。可大家仿佛有什麼默契似的,沒有任何人問他住哪裡、在做什麼工作。
進去後大家打過招呼,笑了笑,就算是寒暄過了。高晨陽甚至還替梁澤準備了一身衣服,不過梁澤沒好意思穿,找到圍裙後進了廚房。
「欸別忙啊別忙啊,時間還早,先坐著聊會天。」
「不用了,你們聊吧。」 他把高晨陽推出去,「你招呼他們就行了,不用管我,我先熟悉一下這裡。」
高晨陽拗不過他,只好出去招呼其他人了。
梁澤洗淨手,圍上格子圍裙走了一圈。這個小別墅像是自建房,廚房有窗,推開就是花園。園裡的草長勢很好,東南角一大片葡萄藤,緊挨著的還有簡易木頭鞦韆,半舊的三層貓爬架。
再往右手邊看,忽然看見熟悉的背影。
吳恪沒有跟大家在一起,自己一個人坐在院子裡。陽光從葡萄藤架間篩下來,照得他的臉若明若暗,下頜線清晰深邃。
梁澤呆了一呆,系圍裙的雙手慢下來,靜靜看著這副畫面。
吳恪背對著,微微駝背,右臂間或抬起來。梁澤雙手撐在窗邊,好一會兒才看明白,他是在抽菸。
在屋裡吸菸不禮貌,所以吳恪選擇坐在外面。一邊抽,他一邊靜靜地注視著什麼地方,沒多久起身走過去,用手機拍了張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