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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沽雪沉默,上前摸一摸他肩頭的衣裳,解下自己的皮氅與他披了,這才道:「陛下怕你佳節寂寞,叫我來陪一陪。」

  溫鏡轉過頭看他,表情一半懷疑一半嫌棄,仿佛在說開什麼鬼頑笑,奈何這不是頑笑,確實是聖人叫李沽雪來陪溫鏡過節。

  當是時,景順帝正在麟德殿隨後宮和百官觀戲,不知怎的忽然心血來潮想起來要體恤臣下,點了幾個無名衛,俱是掌閣、少掌使上的職,說大過節的何必拘在宮裡,也出去頑一頑,堂而皇之放幾人出宮。

  隨後一名內侍於宮門僻靜處悄悄攔住李沽雪,遞來一隻匣子。先開始李沽雪可沒收,私相授受不想活了,然而來人說是陛下旨意,再細瞧那內侍,是張晏吉的徒弟,確實一直在御前當差。李沽雪狐疑地打開木匣,瞧見是一枚白玉璧。

  璧琮圭璋琥璜,璧乃六器之首。且本朝玉璧這項上有森嚴的規矩,各爵上的宗親以及各臣工配蒼玉,王玄玉,太子瑜玉,白玉璧乃是天子專配。

  耳邊是小內侍殷殷的囑咐,說此事不可第三人知,這東西接在李沽雪手上便重逾千斤。細觀這枚玉璧,內圈紋蟠螭,外圈紋星列,一側璧外附設透雕紋飾,同側下方附雕捲雲紋,中有鳥形,乃作鳳凰展翅——這分明是一對龍鳳雙聯璧中的鳳璧。

  還是這樣小心翼翼送出來,為掩人耳目還專門放出宮好幾個無名衛,心腹張晏吉也不派,生怕引人側目,這樣的心意…

  偏偏還要他來送,李沽雪如鯁在喉。他比溫鏡更希望這是個頑笑,可惜不是,迎著溫鏡怪異的目光,他遞上這隻看似普普通通的木匣。溫鏡直接掀開,更加莫名,東西是好東西,可是皇帝的東西那是隨便要的嗎,他問:「這,我能不要嗎?」

  「不能,」李沽雪告訴他,「一早說了,他是皇帝,他要幹什麼沒人能拒絕。」

  溫鏡一噎,心想我知道錯了還不行麼,他細細看匣子裡躺著的玉璧,在玉璧一角並指一點:「這鳳鳥紋,要叫你們那位皇后娘娘知道還得了?九嶂寨瞭窠取名『南離』即招來滅頂之災,這實打實的鳳凰玉璧送出來,她要知道不一根彩錦結果了我麼。」

  你也知道?李沽雪嘴上道:「皇帝比你更不想叫她知道,你須憂心的不是雲皇后。到如今這地步你好好想一想,該怎麼辦。」皇帝哪天挑個沒人的時機召進宮去…

  卻聽溫鏡哼笑:「我有手有腳,難道還真能被人占便宜不成?大不了一掌打暈,自此再不進長安就是。」

  聽他作這般打算李沽雪心裡一松,這祖宗要是再說什麼,諸如「與你何干」的話,李沽雪真的不知道自己會幹出什麼事來。不過又聽他對長安這般了無掛礙,不知無端又點著了李爺胸腹里哪根炮仗,他冷道:「你對長安倒毫不留戀。」

  兩人原是並肩面向樓外,一時間目光不約而同都落在腳下近旁勝業坊的一座小院,溫鏡再開口時語氣便比李沽雪還要冷:「口諭已經傳到,大人還有何事?」

  李沽雪拂袖而去。

  直到他離開許久,溫鏡才慢吞吞攏一攏肩頭裡三層外三層的皮氅,想起他的衣服還在自己身上。

  正逢這時秦平嶂探出一個頭:「二公子,人走了你還不睡?你身體可熬不得夜。」見溫鏡不置可否沒有挪地兒的意思,他又十分不好意思地勸道,「不然叫折煙來陪你、咳咳、陪你睡?」

  ?溫鏡疑惑地轉過身,你在說什麼?忽然一道人影出現在欄杆旁,李沽雪去而復返面容含霜:「你說什麼?」

  秦平嶂:「啊…」

  我只是來催一催…

  溫鏡無奈拍拍他:「你先回,我稍後進去。」

  李沽雪咬牙切齒:「他說折煙可陪你什麼?」

  「沒有…」溫鏡下意識開口,可是轉念一想管得著麼你?「你回來做什麼?」

  李沽雪氣鼓鼓,直想扯住面前人問一問,你身邊模樣好的、體貼人的…偏偏沒有半句解釋的意思。胸口憋悶,他賭氣似的一隻手掌沖溫鏡伸出:「手給我。」

  溫鏡手上原空無一物虛攏在胸前,聽見這話卻下意識背起了手。

  李沽雪真是氣死了,一雙稜角冷厲的瑞鳳眼凶光畢露,他啪地一聲將一件什麼東西拍在欄杆上,溫鏡低頭一看,是一盞玲瓏的芙蓉花燈。

  說它是花燈卻又與眼下長安城裡頭掛的那些略不相同,比方說街角那家花燈鋪子,花燈是一色繡布扎染,而李沽雪送的這隻乃竹木絲穗紮成,提聯後頭綴著些羽毛、貝殼、絲線等花俏小玩意兒,並不像時下的花燈,清一色刻板地吊著珠玉,貴重有餘,意趣不足。

  溫鏡啞然:「…送給我的?」

  「是。」李沽雪三分氣悶三分不自在,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別過臉。

  這綾燈算不得名貴,且與時興的樣子迥異,為什麼要專門送他一盞?

  聽李沽雪又道:「…前兩年到幽州遇到一燈匠,三十來年的老手藝,」兩句話說得仿佛有人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似的,「我請他按照二十年前幽州一代時興的花燈式樣制了一盞。」

  或許曾是你幼時玩耍過的燈樣子…但這句李沽雪沒說,只是很要緊似的補充道:「閒逛,是閒逛間偶然尋得。」

  哦,是嗎…雖然不是溫鏡幼時見過的東西,但是不妨礙,置辦這燈的人實在是費心了。溫鏡看著那盞小小的芙蓉花燈,怪不得與時下的花燈不同,原來是經年前的舊樣子。兩人之間安靜下來,芙蓉花燈穗叫冷風一吹,絲絲纏纏沾在袖子口,也不知沾在我袖間的這縷是不是也連著他的袖子。他們一起看著這盞燈,也看著滿城燈火,一時間他也不再一臉冷漠,他也不再一味彆扭,都沉默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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