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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意思也很明確:兩京事務本不屬於玄字閣管轄,明逸臣這案子他們若強自插手,他便罷了,區區一個少掌使往上的路還長,他要上進就上進,且畢竟是嫌犯找上的他;可是尚亭則不同,擅自下令審問,一個說不好治他一個擅權僭越也不算冤枉。李沽雪這少掌使想辦案子往上爬或許是想做掌閣,那麼敢問尚掌閣你往上爬還能爬哪兒去?當掌殿大人是死了麼?

  尚亭筆尖一頓,攸地盯住李沽雪。

  一旁枕鶴連忙陪笑道:「三槐見枯散這案子擱哪一閣的弟兄頭上都是重中之重,都要上心,都要立刻報與掌殿知道。此人在長安接連做下數起大案,下手的人家上下老小無人倖免,被如此喪心病狂的人盯上,任誰也要慌上一慌。且沽雪說他並不認識此人,想要親耳聽一聽審問也是情理之中。」

  他一番話仿佛是門上的燭光,飄飄悠悠地晃了幾晃便湮沒在昏黑的地牢之中,沒有掀起絲毫光影,該黑的地方還是黑,該暗的地方還是暗。

  尚亭沒有說話,他的目光像是一把鉤子落在李沽雪身上,李沽雪表面上松鬆散散站著,實則右手的劍鞘已然嵌進掌中寸余。

  半晌,尚亭撂下筆:「情理之中?於情,我未知你言真假,焉知你與人犯不是相互勾結,一朝反目?於理,我位居掌閣,出則督一府,入則達天聽。這些都不提,無名殿的規矩,我乃掌閣你乃掌使,我的命令你敢不從?」

  這話很重,枕鶴立刻要再勸,李沽雪一口氣泯入胸腔,開口道:「我——」

  「他不敢。」一道蒼老的聲音從廊上傳來,蒼老但不虛弱,不僅不虛弱反而中氣十足,精神矍鑠。

  李沽雪緊握的手一松,胸口的一團氣無聲地吐出,單膝跪地:「掌殿。」

  「掌殿!」「見過掌殿。」枕鶴和那兩名尚亭帶來的無名衛也跪下來,尚亭一看,站起身讓了桌案後的主位,道:「這麼晚掌殿怎麼來了。」

  韓頃沒答,也沒叫起,悠悠轉到椅子上坐下,翻了翻案上攤開的箋子,道:「老尚啊,載供這樣的小事大可叫幾個小的去辦,也叫他們練練手。」

  尚亭稱是,又道:「這案子棘手得很,因想著事關重大下官才多問幾句。」

  韓頃一笑,鬍子抖一抖瞥他一眼。那目光也不甚嚴厲,那笑意甚至可說是親善,可是尚亭背後驀地一涼,涔涔的冷汗就冒出來。事關重大,他也知道事關重大,這樣的大事,方才枕鶴也說要稟報掌殿,可他第一時間卻沒派人去找韓頃。他連忙告罪:「是下官心急,因想著宮門已經下鑰便未能及時稟告掌殿,請掌殿責罰。」

  韓頃抬抬袖子,道:「這是什麼罪過,你上哪兒找我去?本座在清心殿陪著下了一晚上的棋,你找陛下要人麼?」

  清心殿乃是皇帝寢殿,可不是找陛下要人。李沽雪心裡一嘆,尚亭三兩句將底子透了個一乾二淨:他不僅是沒稟告,他是壓根兒沒想著稟告。但凡派個人稍微跑幾趟都還好說,他都能知道韓頃人在宮裡,可是他沒有,他都沒有嘗試著找韓頃,連韓頃不在吳記而是進了宮都不知道。

  這時韓頃像是剛剛想起來李沽雪他們幾個一般,恍然道:「都起來,怎麼回事,我方才聽著,像是你們誰惹老尚不省心來著,是不是你啊沽雪?」

  李沽雪站起來撣撣長袍,笑笑沒吱聲。

  他不吱聲,只好是尚亭吱聲,尚亭躬著腰向韓頃道:「由於人犯是在李掌使府中被緝,三槐見枯散殺人不留痕,李掌使多少受了驚嚇,家中或許還有事要安置,下官便說先讓他回去,由下官主審。」

  李沽雪心裡一咯噔,尚亭話裡有話,他府上有什麼事須得「安置」?或者說有什麼人須得「安置」?他眼風一掃,看見枕鶴神色忐忑地看著他欲言又止,心下明了,尚亭恐怕正是從枕鶴處得知的消息:他府里有人。至於是誰找上的誰,李沽雪暫時不願多想。

  他掌心虛虛一握,才只是升任掌使便這麼急著拿自己的錯處麼。無名衛私自娶妻納妾都是重罪,抓自己一個現行,尚亭來者不善。李沽雪念頭轉得飛快,若韓老頭問起來他該怎麼說。

  誰知這時韓頃站起來:「有理,那你便審罷,」他向李沽雪一招手,「你們掌閣是體恤你,走,再不出去今晚就得歇在宮裡頭。」

  說罷不由分說帶著李沽雪走出拷刑間,又穿過狹長的走廊,最後出了拘刑司。李沽雪立刻道:「師父,當真交給尚掌閣一個人審麼?」

  韓頃搖搖頭,讓他上馬跟著:「先出宮。」

  待師徒二人策馬疾奔出得景風門,韓頃勒韁,原地打馬轉過頭看了李沽雪一眼,在前頭緩緩前行,李沽雪跟上去道:「明逸臣一案牽扯甚廣,與聖毒教脫不開干係,交給尚掌閣一個人審…我不放心。」

  韓頃卻道:「你不放心?我且問你,我看箋子上你的供詞說你不認得上門者誰。」

  李沽雪一愣,而後笑道:「他進門前我自然不認得,進了門報了名諱我不就知道了嘛。」

  「我還不知道你?不認得的你會放進門?」韓頃哼一聲。

  聞言李沽雪沉默。

  師徒倆沿著景風門大街徐徐前行,時近宵禁,路上十分冷清,兩人的馬蹄聲因此格外突兀。這空曠的馬蹄響了許久,李沽雪沒頭沒尾道:「既然如此,不是更不應該交給尚掌閣審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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