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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暖正宜的春風裡李沽雪汗濕了脊背。

  尚亭與韓老頭不一樣,雖說職銜上是掌殿高於掌閣,可是在韓頃面前李沽雪終究多一份香火情。而這位尚掌閣,李沽雪在他手下辦差雖也有好幾年可並沒有私交,李沽雪差事沒出過差錯叫他做掌閣的跟著吃掛落,尚亭賞功罰過一視同仁,也從沒有格外照拂過李沽雪。

  尚亭今日登門原本到底所為何事?李沽雪不知道,他只能跟著進宮。

  無名殿的拘刑司也在安上門街,獨立於掖庭、大理寺、御史台和刑部之外,進來的也都是些前頭幾家不敢收、不能收的人,因此傢伙事兒是格外地齊全,一條道走進去是狹長的走廊,兩邊玄鐵柵欄圍成的牢房陰暗無比,似乎一眼望不到頭。十八間牢房,只有十八間,但是能令朝臣們談之色變,因得了個諢名:閻王殿,隱喻他們拘刑司和十八層地獄也差不離。

  李沽雪沉默地穿過其中,身上也好似沾染上些森幽的鬼氣。

  待到得拷刑間,尚亭命人將明逸臣定在樁上,李沽雪便從架子上撈起刑鞭預備把人弄醒。他心裡知道,能避開阿月的地方要儘量避開,因此最好由他親自來審,什麼該問,該怎麼問,李沽雪心裡飛快地盤算。

  他手上鞭子憑空一抽,準備叫水潑醒人開審,正在這時,尚亭忽然壓著喉嚨咳嗽一聲。李沽雪慢慢回過身,若無其事笑道:「掌閣有何吩咐?」

  尚亭的面孔在這陰鬱的獄中愈發顯得暗雲密布,叫人看不清端倪:「不忙。你先過來,」李沽雪依言擱下手裡的刑鞭,行至他近前,又聽他道,「問話的小事叫枕鶴去便了,我有話問你。」

  一旁枕鶴神色略變,李沽雪卻無暇他顧,利索抱拳:「掌閣請問。」

  「嗯,」尚亭攤開一張空白箋子,手上簪白筆寫了幾劃,「你如何與此人相識?」

  李沽雪順溜答道:「全然不相識,連他的酒肆屬下都未曾踏足過。」

  尚亭頓了頓:「全然不識?那他為何要毒害你?」

  李沽雪又一抱拳,懇切道:「屬下不知,正想一問究竟。」

  「唔。」尚亭未置可否,又記下幾筆,李沽雪隱約看見「無故」、「存疑」、「待查」幾個字。再確切的看不真切,但個中敵意顯而易見,李沽雪心中一凜,知道今日恐怕難以善了,尚亭就是為了捉自己的錯處。

  停下筆,尚亭抬頭打量李沽雪幾眼,忽然道:「沽雪,你家裡有什麼人,在我處說了,回去儘早料理了,此事玄殿以外的人或許不必知道。」

  枕鶴的神色真正慌亂起來,看看這個看看那個。李沽雪看在眼裡,卻沒慌,只是臉上慢慢笑開:「掌閣哪裡的話,銀貨兩訖的事有什麼可料理的?我還能賴人家幾桌花酒錢不成麼?」

  尚亭凝視著他,許久沒說話。李沽雪面上吊兒郎當,心裏面則在想,無論如何先將身份掩去。明逸臣對阿月的了解全憑秦國夫人府一紙告示,真實身份不得而知,而枕鶴,李沽雪心中吁出一口氣,枕鶴也沒有見過阿月,不可能知道阿月是誰。

  這時尚亭道:「你的私事我本不該問,你自向你師父稟告罷了。因上你的門,你也算身在案中,人放在這裡,我來審,你回罷。」

  李沽雪懶散的笑意一斂:「掌閣的意思,這案子我不能問?」

  尚亭揮揮手:「你且安心,待問出他與你的仇,我派人告與你便是。」

  安心,安個屁的心,李沽雪有些後悔方才沒一掌直接把明逸臣打死一了百了。雖然難交代一些——人死在他家裡,還有三槐見枯散在一旁,他難免顯得更可疑,那總也比現在這情形好。

  尚亭找他的麻煩,也很好理解,他這年紀封掌使,與掌殿又親近,尚亭是他的頂頭上司,倍感危機,捉他一二錯處遏一遏他的勢頭,大約是早就暗中派人在盯他,而前一段時間枕鶴正好整日往勝業坊送飯,這就是瞞不住的。因此阿月是無辜受累,李沽雪一口血哽在喉頭。他深吸一口氣,覺著阿月與他兩人真正命途多舛,為什麼總是歷經險境。

  他不可抑制地生出幾分疑心:阿月是不是遇上了他才有了這諸多的麻煩。上一回從琉璃島歸來也是為了給他療傷才經脈透支,如今是來長安尋他,又因他無名殿的出身時刻都處在危險的境地。

  勝業坊一方小院,兩人能守多少個朝暮。李沽雪聽聞臨海一帶有時會生颶風,颶風,乃八方之風俱也,因其令人怖懼也曰懼風,起時暴雨如注,屋瓦皆飛,海潮大溢,浪高逾丈,斃人畜,毀屋舍,偏偏中心匯聚之地無風無雨,靜寂無聲。

  李沽雪覺得自己的院子便是風暴中僥倖的這一隅。

  怎麼辦呢,靜待風平浪靜的那一天嗎?只是等待嗎?把人留在這裡,其餘的聽任發落?李沽雪右手握緊又鬆開。

  這是握劍的手,這手也牽過他,陪他練過劍,給他寫過信,撫過他的發,李沽雪深吸一口氣。

  這手中從沒握過認命二字。

  他朝尚亭挑了眉:「對不住,尚掌閣,這人恐怕不能交給你。」

  第124章 一百二十四·萬方多難此登臨

  「這案子原不是咱們玄殿的職責,此番嫌犯一頭栽到咱們手上,我便罷了,尚掌閣是想越過掌殿自作主張?」李沽雪抱臂立在晦暗的地牢中央,滿室森然的刑具,門口兩座燭台火光黯淡,他的臉上也殊無一絲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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