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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沽雪面不改色,仰著下巴傲慢一笑:「只怕小沙彌點不清爺的靈簽。」

  「原來是貴客,是小僧唐突。」話雖如此,但是這僧人仍然率眾圍著李沽雪。

  李沽雪一揚眉:「這是何意?」

  僧人道:「施主稍安勿躁,今日島上有珍寶失竊,因此要封島一日,幸而施主並未打算遠行,請施主見諒。」

  李沽雪面露不滿:「你這意思是把爺當竊賊了?」

  僧人擺手:「是小僧的不是,這離得近了我方觀得施主面相,樑柱端直,印堂明潤,正是財厚德隆之相,又怎會是拔葵啖棗之輩。這樣罷,」他向身後手下袍袖一揮,「以靈簽相贈實乃玷污施主的誠心,小僧便贈予施主十壺瓊荂酒及等數的聖水,順帶向施主賠罪,您看如何?」

  李沽雪審視他片刻,哈哈一笑,大方收下。他大模大樣上到自己的沙船,又大模大樣吩咐點了兩箱金錠,當著僧人的面絲毫不露破綻,又大模大樣回客房,僧人的手下將酒壺聖水卸下一出去,他方臉色一冷。

  若無意外方才為首之人就是令阿月和小傅多番忌憚的那個聖蕖,他帶著人封了港,那今晚下島的計劃該如何是好?

  計劃擱淺倒在其次,關鍵是為何聖蕖偏要在這個檔口封港?果真如他所言是珍寶失竊?

  心知事關重大,李沽雪馬不停蹄到對面屋裡將事態講了一遍,榮五第一個道:「外島港口至少有幾十架舢橋,他們能盡數看守麼?或許能趁人不備,悄悄潛出去。」

  李沽雪搖頭:「既打定主意不許人離島,除了封港之外必然還有後手,若是他們在外圍水下設鐵索圍堵,咱們即便上了船也是枉然。」

  付聽徐聽得直發愁:「這可如何是好?再耽擱幾天咱們的簽子是不是就要告罄。」

  憂愁之情溢於言表,敢情兒這位還在惦記著沒簽買他了怎麼辦。

  他原本眉毛生得平整,這一發愁愣是給自己愁成了個八字眉,這焦急時刻整座房間氣氛竟然被他一己之力整得松泛了些。溫鏡心中暗笑,卻向李沽雪問道:「你袖中擱了什麼?」

  李沽雪驚訝地眨眨眼睛。

  他當時在船上,判斷外島這條路行不通,立刻改換思路開始琢磨旁的法子。彼時聖蕖笑吟吟的聲音就在船艙外頭不遠,他的手底下人又奉著幾十壺東西跟在身後,李沽雪左右一打量,神不知鬼不覺從自家船上順了點東西下來——只是兩枚霹靂珠。

  盛物的小盒子沒有半個巴掌大,他一直掩在袖間沒作聲,沒想到竟有人這般細心。

  李沽雪眼睛垂了片刻,一時又覺得此子實在聰慧入微,一時又覺得哎呀,在他眼皮子底下藏個東西可真難。他揚著長眉沖溫鏡笑道:「火摺子罷了。」

  付聽徐原本聽說李沽雪袖間有什麼東西,抻長了脖子張望,模樣活像個水獺,又一聽只是火摺子,肉眼可見地剛剛燃起的一些精氣神又癟下去,沒精打采攤在凳子上,撐著頭擺弄起了桌上的骰子。傅岳舟和榮五又在桌子另一側,便誰也沒注意到桌子底下有兩隻手拉到了一塊兒。

  也不是拉到了一塊兒,是溫鏡首先抓住李沽雪的手要寫字,李沽雪反手一握,又捉溫鏡另一隻手,兩人目光交匯,便同時在對方掌心寫下一個字。

  東。

  東邊的那處海灣。既然自己的船不能使,那不如就借一借琉璃寺的船,既然外島的港口不能走,那不如就走一走東邊那座運丹砂的港口。

  兩人各自收回手,指尖都有些灼熱的溫度,面上都若無其事,李沽雪側耳一聽,五尺之外,廊上安靜;三丈之外,樓前無人,可。

  他手中骰子往盤中一撒:「碧油子,諸事大吉,咱們現在就走。」

  傅岳舟啊了一聲:「現在?」榮五也一臉懵懵,付聽徐則大呼小叫地搶去看投盤,嘴裡道:「不可能!你前腳滿盆星後腳掛碧油?你廝難道是雙陸棋子精投胎麼!」

  「掛碧油」和「碧油子」都是指三枚骰子一起投出六點朝上,因骰子點數一般是用墨綠漆點成的,六個綠點便是染綠,四四方方的六個點,與本朝盛行的一種名為碧油幢的車很形似,因此得了碧油子這一諢名。這些個吃喝玩樂的公子哥把式,付聽徐怎麼玩得過長安市里閉著眼也不會迷路的李沽雪,大抵是白日裡沒少輸他這才有此一嘆,李沽雪自門邊回過身,威脅道:「怎麼不可能,你再好好看看。」

  付聽徐:「再看也——」李沽雪截口道:「數不清楚你就留下來數好了。」

  付聽徐:!!!

  溫鏡以為他會就範,忍氣吞聲就算了,沒想到付聽徐卻比忍氣吞聲還要麻溜,他伸出一根手指,將骰子一個一個撥成「六」朝上,舉起投盤沖李沽雪笑得諂媚無比:「是碧油子,我先前沒數對,李兄你看。」

  好的,溫鏡面無表情地想,出息。臉又撇向另一邊瞪一眼李沽雪,就會欺負人。幾人魚貫而出,付聽徐左右瞅瞅,嘴裡道:「淨給他們扔琉璃簽,可不能白被占便宜。」說罷順走了桌上一隻小金煙爐塞在懷裡。

  幾人走在溫李兩個探過路的山巔,溫鏡想,為什麼付家的人每一個差別這麼大,除了長相其餘的渾身上下沒一處相像。付小春看上去就是那種會跟你嘮叨一堆「不告而取是為偷」的人。而他三叔就屬於,唉,反正溫鏡是在這張臉上見到了大約一百種無法想像會出現在付小春臉上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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