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確實是像,就很好聽。李沽雪忽然想起這人的確曾經哼過曲兒,什麼紅裳翠蓋並蒂蓮開。也是隨口就來,悠悠地就唱進了他心裡,過耳難忘。

  這個形容其實非常抽象,但是溫鏡聽得懂。這有什麼不懂的,他學過四年聲樂的人,就是共鳴嘛。所有的唱法,通俗、民族,尤其是美聲,會要求最美的共鳴,而性的訓練是會留下痕跡的,以至於溫鏡換了一副硬體卻還是不自覺地作發聲、找共鳴,保留了許多上一世的發聲習慣。

  其實平心而論,就嗓音條件而言他現在的嗓條反而可能更好些,更清更亮,但是又不尖利,是天然沒有雜質的的聲線。

  沒想到李沽雪連這個也注意到了,溫鏡簡單道:「我是學過。」

  「學過什麼?學過唱曲兒?」

  溫鏡又不能講,是的我前世學過,於是硬著頭皮暗示:「是,我家裡你也知道,從前請不起人。」

  啊,他家裡是開食肆的,從前請不起唱小曲兒的伶人,那只有東家少爺親自上馬。李沽雪有些奇怪:「怎麼不是你姐姐學?」

  雖然唱曲兒這事是編的,但溫鏡還是譴責地道:「我姐姐要學管帳,要學品菜,要學點心,要學釀酒,還不夠麼?」

  李沽雪愈加奇怪:「如此說來都是你和你姐姐的活兒,那溫大做什麼?甩手掌柜嗎?」

  溫鏡反應了一秒溫大是誰,而後他揚一揚下巴:「他負責抄傢伙,碰見像你這樣的立刻趕出去。」

  李沽雪哈哈笑起來:「別趕別趕,」他又拊掌道,「阿月,你這把嗓子站在裡頭開唱,即便是要翻牆扒窗子我也是要聽一聽的。」

  他語氣一轉:「哎,秦淮小調名揚天下,你學過些沒有?」

  學你大爺,又在不正經,溫鏡正待敲打他,忽然水上傳來一陣槳聲。

  那槳聲出現得突兀極了,好似突然劃開了煙水茫茫。緊接著,更加突兀地,一隻竹篾木舟出現在了距二人不過五尺之外。那小舟首尾尖翹,當中一座烏篷,瞧來也沒甚稀奇,如果不是那烏篷不「烏」反而很白的話。

  撐船的是一名梳著雙揪的小姑娘,七八歲年紀,她撐著白白的船,手裡是比她還高的黑色的槳,身上一身桃紅,臉上一邊一圈塗著紅胭脂,發揪上綁著紅頭繩,嘴唇也是殷紅。許是她是面朝船後方向撐著槳,船身都划過李沽雪和溫鏡二人丈許,她才看見燈籠,這才慢吞吞地將船靠過來。

  她慢聲細氣問道:「三頭燈籠白麻布,不吉利得很,客人沒有弄錯嗎?」

  她慢聲細氣,不像是小姑娘說話太快那種嬌憨的停頓喘氣,而像是年老體弱的人說話氣力不濟。聲音也不太清脆,嗓子一味捏得很細,倒像是故意裝出來的。溫鏡從頭麻到腳,原地表演了一個鎖舌封喉,還是李沽雪,將燈籠一提,站起身答道:「凡事太吉利了反而容易撞鬼,請問是三途殿的仙人嗎?」

  小姑娘點點頭,尖細著嗓子又問:「客人何事要登三途殿?」

  答了,人家首肯了,才能上船,這也是規矩,李沽雪打聽得明明白白,也告訴了溫鏡,溫鏡也想好了說辭,可是要命的是他沒料到這女孩子先頭第一個面向著他發問。

  這、這…他其實還沒有做好跟這位說話的準備啊啊啊!不行不能慫!深吸一口氣,溫鏡平鋪直敘道:「…拙荊身染重病,恐將不久於人世,我怕她泉下寂寞,想做一具逼真些的人偶相陪,」他口條順溜些,又補充道,「若說要逼真,聽聞還是要拜託三途殿。」

  小姑娘仰著敷了三斤白面的小臉兒看他片刻,點點頭:「整人皮一副,請上船。」

  她不說還罷了,她這一嗓子生生逼停了溫鏡要踏上船板的步子,他垂著眼睛故作鎮定:「我等等他。」

  小姑娘也沒說什麼,便又看向李沽雪,問道:「那麼這位客人呢?要跟我們三途殿買什麼?」

  李沽雪看看溫鏡,忽然起了個旁的心思,道:「我不買,我要賣。」

  小姑娘臉上終於出現了一個表情,有些吃驚:「賣?」

  「正是,」李沽雪又看溫鏡一眼,語氣沉痛仿佛孤注一擲,「在下身染重病,恐將不久於人世,怕內子在人間寂寞,想將自己這副皮囊作成一具人偶留下來相陪,不知這生意三途殿接不接。」

  一席話說得溫鏡和那小姑娘齊齊傻臉,望著他說不出話,溫鏡:「你…」

  然而他這個驚訝落在別人小姑娘眼裡就有了別的意味,她被脂粉快壓得抬不起來的眼皮僵硬地動了動,在兩人之間一轉,而後唱道:「整人皮一副,客人上船罷。」

  李沽雪嘴角帶笑拉著溫鏡一掀帘子進了船艙。

  卻沒想到艙中已經坐了一人。

  那人月白衣袍,面向著船行的方向坐著,看髮式是男子,但那倚著船舷的背影說不出的裊裊亭亭,李沽雪甚至敏感地看出了些許風塵味兒,他試探地招呼一聲:「打擾了…?」

  聽見有人進來,月白錦袍的小公子轉過身,也打了個招呼:「不打擾,我也是客,」他見李沽雪和溫鏡攜著手,神情瞭然,說話十分可親,「在下冒昧聽了一耳朵,賢伉儷情深至此實在令人感佩,祝二位心愿得償。」

  說罷他就轉了回去。

  按說被李沽雪言語間調戲,又被接二連三誤會,溫鏡應當薄著麵皮找人算帳才是,然而他卻沒顧得上。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