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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午溫鏡正在考慮補眠,冷不丁李沽雪又來敲他的房門,手裡一隻長匣。做工極其考究,溫鏡一瞬間想起在法源寺被幾位大佬合力劈碎的那隻檀木匣子,只是這隻更長更寬,仿佛是——

  「我答應過你的,替你尋一把好劍。」

  溫鏡有些愣,沒想到他真的會送。

  李沽雪單手翻開木匣,裡頭一柄三尺長劍。溫鏡從小到大,從上輩子到這輩子,統共沒見過多少把劍,但不妨礙他一眼便瞧出這是一把好劍,不僅是一把好劍,還是一把他一眼就相中的好劍。劍柄大約五寸,與劍身相連的劍格正反面有鏤空的綠松石作飾,劍身五倍長其柄,雙刃由兩度弧曲而伸,漸成平直。這劍身不知百鍊的什麼材質,劍身乍一看是玄色暗菱,有些角度精光一閃,又現出些銅綠的光澤來。

  劍身靠近劍柄處刻著劍銘,乃是「采庸」二字。

  采庸,笙曰采庸。看見這兩個字李沽雪立刻明白過來,他前兒跟枕鶴提的是要送給白玉樓的嫡系,中間倉促,並沒有旁的細細吩咐,昨夜裡枕鶴就將這把送了來。笙又稱白玉笙,想來是「白玉」兩個字沾親帶故,因此便定了這把劍,枕鶴手腳倒快。

  他沖溫鏡笑笑:「怎麼說,合眼緣麼?」

  溫鏡驚奇問道:「你方才出去買的?」

  李沽雪見他模樣是真的合意,不知怎的又矜持了,含糊道:「師門藏劍,我叫他們隨意送來一把。」

  劍是好劍,只是這個,這個綴飾,溫鏡從匣中提溜起一串物什,很大方地回視他:「你師門幫你備的?」

  你有沒有跟家裡說清楚是要送什麼人?

  李沽雪這才注意到劍柄半遮住的下一層中有一串南海珍珠。

  要說南珠也沒什麼,即便是再尋常的人家做親事也置辦得起鑲有南珠的冠子給新婦添妝。但那是一輩子的大禮,也只得一兩顆。而匣中隨贈的這串劍飾,五顆一模似樣兒等身的南珠緊緊攢成一串,每顆直徑足有半指長,各個光滑飽滿,色澤瑩潤,那個品色…只怕是貢品。

  李沽雪一震頭疼,他是囑咐枕鶴要備一把出色些的劍,那是因為溫鏡這種不世出的學劍苗子的確少見,尋常的劍根本不能相配。

  好罷,也是因為這個人他李爺格外放在心上,可是、可是他也沒叫枕鶴隨這麼隆重一份綴飾啊。

  溫鏡聲音清潤透亮:「你家裡是不是誤以為你要送給什麼姑娘?」

  他一手托著那串南珠,言語裡帶著笑,李沽雪便頭一回知道了為何形容人聲音好聽也可用如珠如玉。他想告訴溫鏡,這跟你是正配,劍也是,珠子也是。可他到底克制住了自己,邊往外走邊嘁了一聲:「看不起誰呢,真送姑娘就這麼一串兒?寒磣我呢。」

  溫鏡在他身後也笑起來。

  又過兩日他們就要夜探三途殿,溫鏡決定帶這把劍。他這兩日到城郊練過,十分趁手,學武之人遇到合心意的兵器總是分外雀躍的,總是忍不住多走幾套招式。他如今要將春山訣中的招式改為劍招,成功琢磨出了一兩成,這也得益於他經年的寒暑不輟,招式都是爛熟的,練下來頗為得心應手,應手得他忍不住便要多走一走劍招。

  好處是兩天下來他的劍已經十分像模像樣。

  壞處是他的經脈在他的摧殘之下徹底鬧了脾氣,時不時就要疼上一疼。

  這也沒什麼,也不耽誤出招。

  到了日子,傍晚時店小二來交早些時候這位客官的差,李沽雪接過他手裡的白布燈籠。這燈籠一柄三隻,卻不是常見的一隻連著一隻那種三聯燈籠,而是三隻一齊從柄端支棱出來,頗有些怪模怪樣。

  小二領了賞錢,喜笑顏開道:「多謝客官!客官還有什麼吩咐?」

  李沽雪端詳著燈籠,問他:「今兒碼頭的紅羅小舸幾時出發?」

  小二哎喲一聲,眼睛往溫鏡的房間轉去,連說幾聲使不得,又道:「客官有所不知,今日是初八,初八的秦淮河上不行花船,因此小店的碼頭是不開的。」

  「要的就是你不開,」李沽雪擲出兩串錢,「今兒的碼頭爺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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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很多年以後溫鏡回想,「替你尋一把好劍」,似乎是李沽雪唯一遵守過的諾言。

  第37章 三十七·柳色邀歡似故人

  煙籠寒水月籠沙。

  秦淮十里軟紅溫香脈脈,酒氣混三分胭脂不夠香,月光照一尺玉色又太冷,濺開的青絲它拂了還亂,凜動的秋水它不羨春風。

  若手中提的不是一柄人家喪事也嫌棄的白布燈籠,候的也不是去鬼殿的船,那就更好了。沿河的歌台舞榭碼頭岸口前一天還歌舞昇平,今日全部一片漆黑,河上的煙氣也像灌了鉛似的,如有實質一般倒扣在水面上。

  溫鏡默默朝李沽雪挪了半步。

  子時一刻。

  溫鏡麻著半邊身子悄聲問:「怎麼還不來?」

  李沽雪抱著手臂倚在一旁,還一顛兒一顛兒地:「別急,你想好了要跟他們談的買賣名目沒有?」

  「嗯。」溫鏡想著早先打好的腹稿,沒注意聲音有點抖。

  李沽雪聽著他顫顫悠悠的尾音,神色陷在陰影中叫人看不清,他問溫鏡:「我聽你說話為何與你哥哥姐姐不大一樣?」

  溫鏡偏過頭疑問地看向他,他接著道:「不大有口音,聲音也…我說不上來,不大一樣。仿佛我們都是一條嗓子說話,你聲音卻不知是哪裡發出來的。既厚重又不厚,既輕飄又不輕,像是唱曲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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