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2章 大結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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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帝殯天不久,朝臣便以「國不可一日無君」為由,再三奏請太子登基為帝。

  於是,晉王楚長空便從還未做熱乎的太子,在一個黃道吉日舉行了登基大典後又變成了新帝。

  一個月後,終於能從各種忙中稍稍抽出閒暇的新帝,這一天,卻悄悄微服出宮在城中一座很普通的宅子裡見了一個人。

  那個人身上所穿雖然不是什麼名貴華服,然而,這並無損他仿若天成的慵懶風流本性。

  「右相……」

  「陛下,草民如今唯一心愿便是遊歷天下名山大川。」那明明穿著普通卻難掩一身華貴氣度的貴公子笑了笑,不著痕跡打斷他,「昔日的夏星沉已追隨先帝而去。」

  「還請陛下成全。」夏星沉說罷,斂了笑意,彎腰作揖長鞠到底。

  平時看著漂亮魅惑的眼睛,此時唯一神情便是懇求。

  經過再三尋訪,好不容易才確定當日夏星沉借著疫症詐死又悄悄回了京城。

  楚長空本來看重他的治國之能,這才微服上門準備做個禮賢下士的好君王。

  求賢若渴的新帝本來懷著滿腔熱情放低姿態上門請人,可如今看夏星沉決然堅定的態度,忽然似被人兜頭潑了盆冷水一樣。

  楚長空笑容漸漸冷了下來,目光灼灼盯住清雋男子,「你真不願意重歸相位?」

  夏星沉一揖到底,誠懇道,「陛下,夏星沉已死。」

  既然當日做了決定,他就絕對不會反悔。

  楚長空意味深長的打量他一會,最終落下一聲無奈長嘆,「罷了,既然你無意於此,朕再勉強也無用。」

  夏星沉又是一揖,「謝陛下成全。」

  楚長空大袖一甩,便欲負手離去,卻又在臨出門時回首,深覺惋惜的道,「若是他日你有意重返官場,朕隨時歡迎。」

  「謝陛下厚愛。」夏星沉再彎腰作揖長謝到底,「不過草民覺得,無官一身輕這話說得果真不錯。」

  楚長空脾氣溫和,見他果然無意於此,最後只得陡留滿腔遺憾回宮了。

  送走這位新新上任的皇帝,夏星沉回到客廳懶散坐下,便忍不住苦笑起來,「看來得趕緊找房子搬家才行。」

  那淡得幾乎不存在的人影忽然從走廊外閃進來,搖著頭疑惑道,「公子既然不想再踏足官場,何必再回京城?」

  夏星沉沒有立即答他,只歪著腦袋似笑非笑的望向屋外某個方向。半晌,才幽幽嘆道,「君白,你不懂。」

  天下雖大,唯京城才有一個她。

  即使她心裡已有決定,他能夠與她近距離在同一片天空下呼吸,也是人生幸事。

  三個月後,算是出了熱孝期。這一天,皇宮裡某座荒廢已久的宮殿後,兩個人率性而隨意的坐在一棵年代久遠的老桃樹旁。

  其中一人赫然是當今南楚天子楚長空,與他並肩而坐的,卻是無論在那都無法掩蓋他本身灼灼風華的離王殿下。

  誰也不知道,有「鬼見愁」盛名在外的離王殿下,竟與昔日的晉王是鐵哥們。更沒有人知道,在先帝幽禁楚離歌在府中思過期間,很多事情都是晉王在暗中辦成的。

  楚離歌並不樂意將他們昔日的交情暴露人前,如今晉王順利繼位已經幾個月,又出了熱孝期,這才尋了個機會私下一見。

  「三哥,還記得我們小時候在這經常玩的遊戲嗎?」

  楚離歌平日總是冷淡的眼眸,此刻竟浮出淡淡懷念的暖色。他點了點頭,道,「陛下沒忘,臣自然也記得。」

  這話,聽似平常,又似乎暗含其他。

  楚長空看了他一眼,「三哥真的要走嗎?留在京城有何不好?據聞,姚城氣候環境並不好,不是極寒便是極熱,三哥為何非要堅持去那裡?」

  楚離歌默了默,才答,「母親心愿亦為臣的心愿,還請陛下成全。」

  楚長空嘆了口氣,「三哥今日既然肯與朕坐在這,為何非要拘泥君臣之別?」難道當了皇帝,便要拋卻昔日情誼?做個真正的孤家寡人?

  楚離歌沒有答他,而是站了起來;楚長空見狀,連忙也跟著站了起來。

  「陛下仁厚,是百姓之福,但君是君臣是臣。」楚離歌說著,已經順勢退開幾步,「臣知道陛下顧念兄弟情誼,今日才斗膽向陛下請求一事。」

  「三哥有事直說便行,跟朕何需客氣。」

  楚離歌看他一眼,冷清眸子裡似有淡淡溫柔之色蕩漾,不過開口仍舊冷淡的口吻,「臣請求陛下,給臣一道密旨。」

  楚長空立時笑了,「這有何難。」

  一個時辰後,楚離歌揣著墨跡才幹的聖旨出了宮,幾乎迫不及待的趕往慕府。

  不過去到中途,他卻又突然讓車夫改道回府。

  直至次日,才重新前往慕府。

  慕曉楓閒來無事,便坐在花廳里靠窗前看書。卻不料,眼前忽然無聲無息覆下大片陰影。

  她心中猛地一跳,這才發覺有熟悉的淡淡青竹氣息拂過鼻尖。她立時不滿的皺了皺眉,仰面,清亮眸子灼灼的盯住來人,「你怎麼來了?」

  楚離歌在她旁邊坐下,不動聲色抽走她手中書籍,「討債。」

  少女愕然眨了眨眼,一臉茫然的凝住他如畫眉目,軟糯聲音卻不自覺拔高,「討債?討什麼債?」

  楚離歌打量她一眼,眼底似含了淡淡笑意,卻一本正經道,「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對不對?」

  慕曉楓疑惑的轉了轉眼睛,才輕輕點頭。眸子自然是流澈透亮的,可這雙仿佛能倒映出人心一切污垢的眸子,此刻凝住他疑惑里卻暗藏幾分警惕。

  楚離歌瞥她一眼,似是沒瞧出她眼中防備一樣,又淡淡道,「那麼欠人還人,同樣天經地義,對不對?」

  雖然他說得極快,又特意將關鍵兩字混淆不清,可慕曉楓又不是傻傻的天真小姑娘,哪裡會真上當。

  在楚離歌看似平淡卻暗含濃濃情意的眼神下,她沒搖頭也沒點頭,仍舊隱含防備的看著他,「誰欠誰的人?」

  她轉著眼珠,在他恆定不動的目光下,忽然抬手指了指自己,「你該不會說欠了誰的人那個是我吧?」

  他的人情債,她是欠了不少。不過她記得十分清楚,她從來就沒有做過將自己傻傻賣給他的蠢事。

  想憑几句空話就唬住她?

  想得美了吧!

  楚離歌淡淡看她一眼,仍舊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不過,隨即卻高深莫測的從身上掏出一張紙來。

  少女瞄見他那表情,心頭還真被唬得震了震。

  楚離歌將那張紙掏出來之後,並沒有立即就展開,而是意味不明的打量她一眼,才慢吞吞的將那張折得極整齊的紙打開來。

  然後,又神情隱晦的打量少女一眼,才將那張紙的一半往她跟前遞過去。

  慕曉楓瞧見抬頭那兩大字,當即驚得瞪圓眼珠,「婚書?」

  眼眸往下一目十行的速度看下去,臉上震驚之色漸漸轉成了狐疑。末了,她抬頭,意味深長打量著他,笑問,「嗯,這婚書是我的?你意思是讓我賠一位新娘?」

  楚離歌瞥她一眼,心裡不禁微微莞爾。

  這女人,知不知道自己這表情看起來特像一隻藏起尾巴的狐狸?

  他挑眉,語氣淡淡,「你否認?」

  少女斜斜睨他一眼,眼中波光明漾,看起來說不出的純真無害。楚離歌瞧見她這溫和無害的模樣,心裡不禁莫名咯噔一下。

  她才搖搖頭,「婚書是真的。」

  楚離歌神情淡淡,凝著她的清冷眸子卻染了淺淺暖意。

  「不過,與你無關。」

  她這輩子就定過一次親,還在兩年前就已經退了……等等,她記起來了,那時候裘府並沒有拿回婚書與訂親信物。

  追憶至此,慕曉楓終於恍然大悟的看了看他,這人是不是太——未雨綢繆了?兩年前就不動聲色劫下她的婚書,兩年後才輕描淡寫的拿出來讓她欠人還人?

  「要不然,你何必遮遮掩掩。」

  楚離歌淡淡看她一眼,清冷眸子似掠過淺淺流光,瞧著她胸有成竹的淡定模樣,就不覺暗下失笑。

  這膽大心細的女人,難道不知道他從來不做沒把握的事?

  長睫垂下,卻不動聲色的將婚書另一半內容露了出來。

  訂親人兩個名字,赫然就是慕曉楓與楚離歌。

  少女訝異的挑了挑眉,隨即似笑非笑的掠他一眼,甚為溫和的笑了,「然則,離王殿下今天特地讓我長見識呢。」

  就算他將這婚書弄得跟真的一樣,那也是以假亂真,自然當不得真作不得數。

  熟悉慕曉楓的人,聽她這口吻大概便該知道她開始惱了。

  真是不改霸王本色,一張篡改過的破紙就想給她下套,太瞧不起姑娘她了。

  「我知道按以往的經驗,你不會輕易承認,」楚離歌看了看她,平靜從容的將那一紙婚書又折整齊再收起來,「不過,有人承認就行。」

  按以往的經驗?

  敢情這傢伙今天打定主意賊喊捉賊呢!

  她什麼時候不承認了?

  「殿下太閒的話,我倒是有個提議。」

  少女眉眼彎彎,一副純良無害好脾氣模樣。再加上明澈流轉的眼眸,忽閃忽閃眨動著,襯得她越發溫軟無辜。

  楚離歌心中一動,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說來聽聽。」

  少女閒閒瞥他一眼,「哦,我家的小白正缺個伴,殿下既然有心,不如給它找個伴吧。」

  一張破紙就想引她入圈套?做夢!

  楚離歌低頭凝住她透著淡粉的指甲,故意忽略她惡狠狠的眼神,恍惚中在想,似乎很久沒有觸碰過這雙小手了……。

  「我記得小白是……嗯,改天讓張化拎回去。」她的身邊,以後除他以外,杜絕一切雄性靠近三尺範圍。

  少女皺了皺眉,一時想不明白話題怎麼轉到小白的去留上。

  「它的去留自有我關心。」

  所以,離王殿下就不必再多管閒事了。

  「我不關心它,」楚離歌直直凝住她雙眸,一本正經道,「我只關心你。」

  也許他這樣子太過嚴肅,慕曉楓下意識的坐直了腰警惕迎著他目光,壓根不知道在她集中注意力的時候,自己雙手已被某人寬大手掌包裹其中。

  「你什麼意思?」少女也斂了笑意,謹慎的看著他,「直接說吧,今天有什麼目的?」

  總覺得,今天的楚霸王怪怪的,雖然從頭到腳看起來還是平日冷冰冰拒人千里的冰山玉樹模樣。可她總覺得他平靜幽深的眼神,對她明顯不懷好意。

  想起剛才他一本正經展出來的婚書,少女忽地心中一動,難道……?

  「你欠了,」楚離歌定凝著她,幽深眼眸萬千言語似乎都通過這樣的凝望無聲送進她眼波深處,「一位新娘。」

  「我今天,就是來討債的。」

  他聲音雖然聽著如平常一樣的冷冷淡淡,可他凝望的眼神太過平靜認真,以至慕曉楓也不得不繃起心弦認真對待。

  不過口頭上仍舊帶著狐疑詢問,「你說真的?」

  真的,打算這般向她變相求婚?

  可是,現在不是國喪期間嗎?最起碼一年之內不得嫁娶,而且他之前還顧忌著體內的秘毒無情。

  最重要的是,她心裡還沒準備好……。

  楚離歌凝住她雙眸不放,雖然神色冷淡,可眉梢眼角卻藏不住的溫柔憐惜,「我對你,從來就是認真的。」

  少女仿佛聽見自己心裡轟的一聲,歡喜甜蜜的滋味在她整個人身上歡快肆虐,但是,這濃濃歡喜甜蜜里,卻仍舊難抑淡淡忐忑不安。

  她也直直的睜大眼睛不偏不倚凝住他眼眸,可心卻在呯呯的激動緊張亂跳著。她暗下深吸口氣,努力讓自己表現得平靜淡定一些。半晌,她緩緩問道,「你確定真讓我賠你一位新娘?」

  楚離歌點頭,她立時道,「你別著急承諾,聽我說完再論。」

  「今生今世唯一的新娘?」

  這女人,還以為她猶豫害怕什麼呢!

  他這一生,不是早就許諾給她了嗎?

  他想,如果三年前沒有在大佛寺後山的泉水遇見她,他這一輩子大概再不會對別的女人動心。

  用力握了握她雙手,直至她感覺疼痛驚呼出聲,他才放鬆她。

  「慕曉楓,你是對自己沒有信心還是對我沒有信心?你覺得這輩子除了你,我還會對別的女人動心嗎?」

  少女怔了怔,雖然他們早就兩情相悅心意相通。但是,關於這樣的問題,在他們之間卻是第一次如此直白直接的拿出來討論。

  默默打量他一眼,視線卻恍忽中飄向了窗外,她淡淡開口,「信心這種東西,不是你想有,它就存在的。人心易變,誰能保證誰永遠始終如一?」

  她大概就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的典型心態吧。

  即使面對他,她也不敢完全交付真心,她就是害怕前世的慘劇……會重現。

  楚離歌眉頭輕輕蹙了蹙,這女人防備如此之深,是之前受過傷害?

  裘天恕那個混球?

  可想了想,又覺得以她的心性,裘天恕那樣的人哪能傷害到她。

  哪究竟是誰?

  以前他似乎忽略了什麼,以為她的逃避猶豫只是對他缺乏信任,可現在看來並非如此?

  總有一天,他會將那個害過她還連累他的混球找出來,有機會的話,他一點也不介意直接將那個混球輾成塵屑。

  不過現在最重要的是,讓眼前這個某些方面膽子極肥在某些事情上又膽小如鼠的女人,相信他。

  楚離歌轉著腦子飛快的想著辦法,慕曉楓則冷靜卻目光灼灼的看著他,在等他如何向她證明人心某些方面的唯一性。

  一時間,兩個人都各懷心思的沉默下來。

  慕曉楓這才注意到自己雙手被他寬大手掌包裹著,眉頭蹙了蹙,她嘗試用力將雙手抽出來。

  卻不料,她才一動,楚離歌立即加大了力度。

  「你不相信你父親對你母親的感情?」他緩緩開口,不過舉這例子卻不怎麼好。慕曉楓心頭震了震,楚離歌沒錯過她眼波晃動,他不是不知道提起已經過世的趙紫悅會令她心頭難過。

  但是,那兩個人是她最熟悉的親人,與她息息相關的生活在同一屋檐下,這樣的例子才貼近而有說服力。所以,他凝定她,又淡淡道,「既然他們可以成為彼此心裡唯一,你為什麼不能相信我們也可以?」

  少女俏臉辣辣一熱,倒沒有羞怯低下去,卻還是微惱的「啐」一聲,「你別胡亂比喻,我可沒答應你什麼。」

  楚離歌炯炯盯著她泛紅雙頰,依舊一貫冰涼恆定的口吻,然卻是不容質疑的語氣,「需要我複述一次剛才誰說過要賠我一位新娘嗎?」

  這不是已經答應他,是什麼?

  慕曉楓被他噎得出不了聲,當下嗔惱的橫他一眼,「我父母是我父母……。」

  況且,即使她父親對她母親的感情自始至終沒變,可也敵不過諸多算計,終還是多了個張姨娘插在中間……。

  想起種種往事,少女明亮眼底也隱隱露了抹黯然。

  楚離歌見狀,心裡忽然便似憋了團火一樣。

  如果剖心能活,他一定毫不猶豫立刻將心剖給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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