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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薛如珩不告而別。

  只是這一次,白矜雲不再憂心忡忡的四處尋找她了。他知道,經歷過慕容天晴,已經沒有什麼能再將她打垮。

  她已經不是當年莽撞任xing的薛家大小姐。

  而他,她,也許在這裡的每一個人,都已不復當年。

  當年那麼遠。

  真相(3)

  陸茗駿同耕煙道別,他們即將去江南。在那裡成親,在那裡生兒育女,在那裡終老。陸楚泠依舊笑得溫和而優雅,耕煙想起她曾說,在這場劫難里,幸好有他。

  有自己深愛的人。始終陪伴。

  耕煙覺得羨慕且欣慰。

  “你們都要保重。”

  “耕煙——”陸茗駿還想說什麼,但很多言辭都拙劣了。耕煙笑著回望他,甚至覺得自己的笑容里還有不經意的滄桑:“保重。”

  “嗯。”

  陸楚泠也許是看穿了陸茗駿的心思,附在耕煙的耳邊,小聲道:“珍惜眼前人。”

  珍惜眼前人。

  仿佛一句深奧的佛偈。

  耕煙想了好久好久,直到他們都走遠,直到白矜雲在身後喚她:“耕煙。”

  她回頭,淡然一笑:“白大哥,你有何打算?”

  白矜雲反問:“你呢?”

  耕煙怔了怔,道:“我想,還是回家鄉吧。”

  “你的家鄉在哪裡?”

  “比回鶻更遠的北方。”

  “你還想瞞我到什麼時候?”

  耕煙愕然。

  “茗駿已經把所有的事qíng都告訴我了。”

  “哦。那又怎樣。”

  白矜雲從懷裡掏出一件東西,遞到耕煙面前。她低頭看去,赫然竟是她弄丟的流光石。

  “為何會在你這裡?”

  “當日,山dòng坍塌,場面太混亂,我揀到的,卻沒有來得及jiāo還你。便是這石頭,將你帶到我身邊的,對麼?”

  “哦。那又怎樣。”

  再次重複這句看似寡淡的話。實則是因為她根本不知道還能夠再說些什麼。

  白矜雲扶著耕煙的肩,看定她:“你還記得,在去洛陽之前,你曾經和我說過什麼?”

  “什麼?”

  “你說,已經失去過一次,不想再失去一次,不想遺憾終生。”

  “唔——”

  “那麼,現在呢?”

  “白大哥。”耕煙勇敢的仰面望著他,那銳利的眼神,倒叫白矜雲有了閃躲之意:“過去發生的事,你忘得掉麼?逝兒姑娘為你而死,你能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麼?墓碑上刻著,你的心裡也刻著,你的妻子,到底還是她。是不能比較,不能替代的。而我,慕容天晴帶給我的那段記憶,一樣,是擦不去的。我們都無法對往事釋懷,就算在一起,也未必是幸福。”

  白矜雲張口結舌。

  “就算我們的心裡還有對方,但這樣,或許才是惟一的,也是最好的結局。”

  低頭時,一顆淚,落在手心的流光石上。

  心頭一緊,隨即又緩下來。

  這或許就是命。

  命中注定。

  那石頭開始散發出奇異的光。灼灼的,刺痛人的眼睛。白矜雲不清楚個中隱秘,慌忙的拉緊了耕煙的手。或許,惟有在那個她以為脫離了塵世的空間裡,那麼一個短暫的瞬間,她握緊了他的手,是僅有的一點貪念和勇氣。

  醒來時,他們靠在一起,在一處山色瀲灩的野地里。有撲鼻的泥土cháo濕的氣味,以及嫩糙的鮮香。成群的馬兒在遠處奔跑,馬蹄的聲音優雅而歡暢。

  這裡是劍氣山莊後山的馬場。而這一天,正巧是莊主薛印山舉辦壽宴的前一天。有新入門的小弟子在山坡上飛快的跑著,一邊揮手一邊喊:“白師兄,師父正找你呢。”

  白矜雲站定了。恍如隔世。

  耕煙亦明白過來,但他揣測到白矜雲此刻的想法,卻並不贊同:“命運天定,你是無法逆轉乾坤的。”

  “如果你的出現是一場意外,那麼,試一次又何妨?”白矜雲從容的笑道。耕煙已經好久沒有看見他這樣自信這樣溫暖人心的笑容了。她於是也跟著,笑了起來。

  真相(4)

  劍氣山莊。

  薛印山在書房裡,和白矜雲記憶中一樣,他jiāo代他一些如何招呼賓客的事qíng,言語甚殷勤。仿佛叮囑了這一次,以後,便再無機會了。

  白矜雲心中狐疑。

  “師父,弟子有一事,不知當講不當講。”

  “你說。”

  “蔣世安覬覦莊主之位已久,弟子知道,明日,他將在壽宴上對師父下毒手。”

  已經顧不得自己的言辭是否合理,是否可信,心裡頭惟一想的,就是阻止師父被殺害,阻止他飲那一杯致命的酒。

  薛印山臉色大變。

  “你為何知道?”

  白矜雲撒了謊:“弟子在無意間偷聽到蔣世安與親信的談話。”薛印山不做聲。白矜雲又說道:“青鸞劍也即將被人盜走,請師父速速加派人手,看好藏劍室。”

  “知道了,你下去吧。”薛印山卻似乎並不緊張此事,只是淡淡的擺了擺手,白矜雲心中納罕,還想再說什麼,但卻緘了口。

  走到門邊,薛印山卻又出聲叫住他:“雲兒。”

  “是。師父。”

  “你過來。”

  白矜雲愣了愣。走過去。

  薛印山道:“也許,我應該現在就告訴你。”隨後,薛印山在書桌面前坐下,那椅子,和薛印山臥房裡的椅子一樣,把手上雕著龍頭,而那龍頭與椅身也是可以分離的。更讓白矜雲驚愕的,是薛印山從裡邊掏出了幾粒金色的藥丸。

  這藥丸,和當初薛如珩發現的一模一樣。

  “你知道這是什麼嗎?”

  白矜雲搖頭。

  “這叫五毒續命丹。它可以用於抑制體內的某些致命的慢xing巨毒。也便是說,服用藥丸者,須得本身就中了無可救治的奇毒,以此作為延長壽命的途徑,否則,這樣的藥丸憑空吃下去,亦會置人於死地。”

  “師父——”

  “這藥丸是蔣世安給我的。也只有他,才知道藥的練制方法。”

  “師父,您,中了毒?”

  “是的,我所中的毒,也是蔣世安所下。每次毒發,痛不yù生,且狂xing大發,須得以鐵鏈鎖著,以刑具相bī,方能減輕我所受的痛苦。”

  白矜雲想起後來發現的密室,那些刑具,原來就是如此的用意。他顫著肩,問:“蔣世安,他太狠毒了,他這樣做,是為了師父您的莊主之位麼?”

  薛印山點頭:“沒錯。他的目的,是要我在壽宴當日,向全天下的人宣布,jiāo出劍氣山莊莊主一位,並且,將青鸞劍的秘訣告訴他。”

  “青鸞劍的秘訣。”白矜雲呢喃。

  薛印山頹然的笑著:“青鸞劍是沒有秘訣的,當初,我練這把劍,不過是想送給我心愛的女人,後來,她走了,這把劍對我而言,意義變得重大,所以我才那麼看重。而後來聽說江湖中的人將這把劍傳得神乎其神,我索xing就應承下去,讓他們以為,我劍氣山莊果真有一柄絕世的寶劍。”

  疑團解開了。

  原來青鸞劍沒有秘訣。它的作用,只在於定qíng,傳達心意而已。白矜雲想起那兩句詩,倘若單單的將其看作qíng詩,箇中濃密,也是可想而知的。

  無奈獨天驕恨了薛印山一輩子,卻也不知道,她在他的心裡,仍舊是有極厚重的分量。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鸞鳳雙棲,和鳴鏘鏘。

  “孩子,我知道你一直覺得師父不夠器重你,你心中有怨氣,為師也是知道的。”薛印山撫著白矜雲的頭:“可是,你知道為師是什麼時候開始中了蔣世安的毒麼?就在你的五位師兄死後。這麼多年了。這麼多年,為師一直為蔣世安cao控,為師不想由於對你太過器重,而令你惹來蔣世安的妒忌,甚至殺身大禍。”

  真相(5)

  白矜雲聽到這裡,撲通一聲跪了下去。他恨自己不能夠理解師父的苦衷,原來,一直令他耿耿於懷的事qíng,不過是一個心疼他的老者,想要以另一種方式保護他。

  “雲兒,蔣世安他也許真的要殺我,但不會是在明日,明日,將由我的口中說出,他繼任劍氣山莊的莊主。我知道,我已無力與他反抗。”薛印山說著,又從衣袖裡掏出一個月白的瓷瓶:“這瓶子裡裝的是麝香衣,是我當年追殺仇衣鶴之後,從他身上取走的。沒想到,我終究還是要死在他的手上。”

  “師父,您的意思是?”

  “師父不想再做蔣世安的傀儡,明日之後,你帶著珩兒離開山莊,千萬別留下來,蔣世安不會放過你們。”

  白矜雲倏地明白了,薛印山所中的麝香衣之毒,原來,竟是他自己施給自己!

  “為什麼師父,您為什麼要這麼做啊?”

  薛印山撫摩著白矜雲的頭:“我看到你和珩兒都長大了,我也安心了。倘若我死得不明不白,必能加重蔣世安心頭的疑慮,我了解他,事qíng不查個水落石出,他是不會輕易傷你們的。還有,他覬覦青鸞劍,我只要讓寶劍失蹤,他必定發瘋尋找,他也不會想到是我自己竄通了外人來盜劍。孩子,我死後你就帶著珩兒去找惘生門的司馬燕群,他會將青鸞劍jiāo還給你們。然後,你們要練好各自的武功,有朝一日,方能與蔣世安對抗,重振我劍氣山莊。”

  “不,不……”白矜雲原想說,司馬燕群也不是好人,他會將青鸞劍據為己有。可他知道,說出來薛印山也只會當他不過在憑空揣測,他便狠狠的哭著,道:“師父,您不需要這麼做的,要殺蔣世安,弟子替您去殺,要拿解藥,弟子替您去拿。”

  “沒有解藥了。孩子。這毒,是蔣世安處心積慮研究了十年,專門為我而設,除了能夠用五毒續命丹來延緩我的死亡,此毒,無藥可愈。師父累了,師父想要好好的休息。也只有師父死了,蔣世安才會放低對你們的戒心,你們才會有機會離開這裡。否則,一旦他成為莊主,接下來要對付的,便是珩兒和你了。記住,正氣不亡,劍氣山莊不亡。”

  白矜雲跪下來,拉著薛印山的手,兒時,他曾這樣向他恣意的撒嬌,但如今,他卻淚流滿面:“請師父三思。”

  “為師主意已定,你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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