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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自我安慰地笑了笑,又搖了搖頭。

  知聆垂眸,忽然輕聲問道:“那純明當時為何要選你?”

  段重言挑了挑眉,負在腰後的手輕輕握緊,低聲道:“大概,是她……錯付了心意了。”他笑了笑,“知聆,我該去了,好好保重。”

  他的聲音很溫柔,卻又好像有些決絕,知聆抬頭看他,見段重言回身,往前走了數步,知聆叫道:“段重言!”

  段重言停下來,卻不回頭。

  知聆閉上雙眼,眉蹙著,眼角的淚隱隱沁出:“並未錯付。”

  段重言怔住,背對著她:“為什麼?”

  淚一涌而出,無法自制。知聆道:“你該知道,對純明來說,你意味著什麼,她從未後悔她當初所選的。”

  段重言沉默,過了會兒,道:“那……你呢?”

  知聆雙眸睜大,意外他竟問了這個問題,她的嘴唇動了動,卻並未出聲。

  段重言站了會兒,身後仍是一片沉默,只有風聲,他抬頭看遠處長天,低低一笑:“抱歉……這話,我不該問。”

  段重言說罷,大步往前,走到馬兒身邊,手拉韁繩,翻身上馬:“啟程!”

  秋水長天,旗幟招展,知聆站在旁邊,看隊伍從自己眼前經過,看那熟悉的身影從眼前消失,此刻天終於放明,陽光普照大地,山河長川皆是一片暖意,而斯人已去。

  知聆回宮之後,守在殿外的承鶴見她有些失魂落魄似的,便道:“皇上等你許久了。”

  知聆抬眸,點了點頭,隨著承鶴前去御書房。

  趙哲正在批閱奏摺,見她回來,便淡淡地問:“回來了?”

  知聆行禮:“是。”

  “段重言走了?”

  “是。”

  趙哲停了筆,看著她說道:“如此,你該安心了吧?……逸兒呢?”

  知聆垂眸:“回皇上,逸兒跟著哥哥。”

  趙哲微笑:“怎麼不帶他回來?”

  知聆心頭跳了跳,卻仍平靜地說:“逸兒……怎麼好隨便入宮。”

  趙哲道:“怎麼不能?朕說能,就能,你不是也想念逸兒嗎,以後就讓他跟著你吧。”他說了這句後,又笑了笑,看著知聆說道:“站的那麼遠gān什麼?過來。”

  知聆上前一步,站在桌旁,心中五味雜陳。

  趙哲道:“你的封號,朕想,用一個‘如’字,從此以後你就是朕的如妃,你覺得如何?”

  知聆垂眸:“都聽皇上的意思。”

  趙哲笑了笑:“你的興致不高,難道是因為送別了段重言的原因嗎?”

  知聆搖了搖頭,趙哲見她並不過來,索xing起身,走到知聆身邊,抬手在她腰間一攬,便低頭親吻她的臉。

  知聆略微閃避,眼睛眨了眨,問道:“皇上方才說,逸兒可以進宮跟著我,這個,恐怕於禮不合吧,如果皇上要封我為妃,逸兒卻是……”

  “卻是如何?”

  “卻是大臣的兒子。”

  “是嗎?”趙哲望著知聆,微笑,“你是真心這麼說嗎?”

  知聆抬頭看向他:“不然呢?”

  趙哲仰頭哈哈一笑,然後又看向知聆:“純明,此處無人,不必遮掩,朕也不想跟你虛與委蛇,你跟朕說,逸兒,是不是就是朕的兒子?”

  宛若驚雷,知聆臉色不由地煞白,目光直直地看著趙哲:“皇上,為何這麼說?”

  趙哲收斂了臉上的笑,目光像是能直指人心:“朕本以為你是故意隱瞞,不肯跟朕承認。可這麼長久以來,朕反而覺得,你倒像是真的不知qíng的,朕不由得要疑心了,純明你怎麼……竟會不知道,當初的那件事呢?”

  ☆、第 116 章

  趙哲看著知聆陡變的臉色,他的眼神幽暗,臉色略帶幾分冷意,頃刻,卻又一笑:“純明莫非,真的忘了嗎?”

  知聆雙眸緊閉,眼前卻浮現那至死難忘的一幕:方純明跪在方墨白身邊,手中握著簪子,將yù自盡。

  她記得她那決絕的一句話:若有來世。

  她也看得到她一身láng狽,她只以為方純明如此,乃是因為家人離散走投無路的緣故。

  知聆頭一昏,眼前浮現若gān錯亂場景。

  那身披大氅的神秘人進了監牢,威bī利誘,方純明只是不從,他怒妒jiāo加,上前來,將人攬住,她只是個嬌弱女子,哪裡能夠抗拒得了。

  事罷,他正yù將人帶走,外頭有人道:“段大人前來。”

  他略驚,看一眼地上的人,跺跺腳,忙隱了身形。

  知聆只覺得頭劇烈地疼起來,就好像要裂成兩半一樣,她能感覺到所有當時方純明的感覺,那些悽厲的,走投無路的,絕望的負面qíng感,cháo水似的將她包圍在內,幾乎能將人瞬間溺亡。

  趙哲見她臉色不對,忙將她抱入懷中:“純明?”知聆眼前已經不能視物,耳畔無數個聲音嗡嗡響起,吵得她無法安神,而在無限雜亂的影響跟聲音里,有個人影緩緩浮現,白衣如雪,長發如瀑,嫻靜恬然,優雅出塵。

  知聆口不能言,然而卻覺得自己是能說話的,她似乎也察覺自己離開了方純明的身體,兩個人,在虛空之中並立,面對面地。

  知聆看著面前的人,喚:“純明。”

  方純明向著她微笑:“你是在喚我,還是在喚自己?”

  知聆道:“我不明白,為什麼?”

  方純明道:“你可曾聽說過兩生花?”

  知聆愕然:“兩生花?”她自然是知道的,兩個花朵,一蒂綻放,但卻始終向著不同的兩個方向盛開,永遠看不到對方容貌,只有在凋謝的那一刻,兩個花朵才會極力扭轉花枝,那是他們一生只有一次的對望,在死亡來臨之前。

  但那只是個傳說而已。

  方純明道:“我跟你,便如兩生之花,我若亡故,你便也會感應,因此你才聽到我的呼喚。”

  知聆看她,清清楚楚地看到跟自己一模一樣的臉:“那麼現在……”難道便是凋謝的一刻?

  方純明淡淡地說:“我本來已無牽掛,只有逸兒一個,如今……逸兒將有歸宿,我已心無掛礙,你放心,你可以回去,我的念想已斷,就不會再讓你感應到了。”

  那就是說,她可以回去,並且不會再被她影響了?

  知聆看著方純明:“你所說心無掛礙,是什麼意思?”

  方純明道:“我本早該離世,只是因你援手,才並生於此,如今,自是我離開的時候。”

  知聆說道:“那我可以回到現代去了?”

  “是。”

  知聆道:“那逸兒呢?”

  方純明沉默:“逸兒會成為皇子,不會有人再害他。”

  知聆盯著她:“你真是這麼想的嗎?”

  方純明垂了眼皮,知聆:“段重言離開之前,說他跟你相處的那段日子,是他偷來的,是你當初錯付了心意,你覺得他說的對嗎?”

  方純明仍不回答,仿佛沒有聽到。

  知聆說道:“你同我一路至此,卻偏在這一刻要選擇離開,為什麼?”

  方純明默默無言,她垂手而立,靜美如一則畫,一個無知無覺的玉人。

  知聆說道:“因為你覺得他離開了,再也不會回來了,他將死在那孤冷地方,對不對?”

  原本極為靜默的方純明,肩頭忽然抖了一下,髮絲輕輕地隨著飄了起來。

  知聆看著這細微的變化,低笑了兩聲:“原來,我說對了,你真的是愛他的。”

  方純明抬頭:“你說什麼?”

  知聆抬手,在胸前一按道:“你當我感覺不到嗎?”

  方純明復又垂頭:“那些,又有什麼用?我們註定是要錯過的。比如從前,比如現在。”

  “現在還不晚!”知聆道,“不要讓他死不就行了嗎?就算不能相守,只要他還活著,就算不再見面也好,只要知道他還活著,對你來說,心裡應該也是會覺得欣慰的吧?”

  方純明垂著的眼皮底下,緩緩地湧出淚來。

  知聆停下:“何況,還有逸兒,還有哥哥。”

  就在她的眼前,玉一樣的方純明,雙眸一動,落下兩滴淚來,晶瑩剔透,璀璨地墜入虛空。

  “想想逸兒,”知聆看著她,“這段日子裡,你也該知道跟逸兒相處是何等高興,你也該知道他是不想娘離開他的,不要自欺欺人地說什麼他會成為皇子,如果讓逸兒自己選擇,他會選擇什麼?”

  方純明道:“我、沒有辦法面對……”

  “你能面對。”知聆心頭一酸,又感知到方純明的心,“你能面對,最艱難的都已經熬過來了,不管是什麼苦恨折rǔ,一步一步地到了現在,都熬過來了,為什麼不能為了自己所愛的人再撐下去?”

  方純明眼中的淚復又落下。

  知聆看著她,心頭也湧起極大的悲慟:“我明白,你說是兩生花,我在現代,何嘗不是如此,家破人亡,遭到所愛的人背叛,但是我……”她的眼前湧現許多張臉孔,段深竹,蘭斯洛特,以及公司里的各個同事,每個人頑劣的時候,溫柔的時候,鮮活的時候。

  她的眼前也出現許多場景,舊別墅的樣子,飄著樹葉的長凳,她臥在上面,如夢非夢;她坐在計程車里看到車窗外來來往往的人,每個人都帶著忙碌的樣子,有的勞累,有的快活……但,大家都在努力地活著。

  知聆往前一步,張開手把方純明抱在懷中:“就算是為了那些還愛著我們的人,就算為了你心中所愛所牽掛的人,也要撐下去。”

  兩個一模一樣的人,一模一樣的臉孔,擁抱在一起,知聆感覺到她的悲傷,無助,而方純明,也感覺到抱著自己的人身上那股力量,那種堅qiáng的,永遠都不肯屈服的……

  眼淚,順著眼角不停地墜落,但卻已經不再只是絕望的淚。

  冥冥之中,知聆仿佛聽到一個聲音,略帶柔弱的聲音,帶一點柔韌地,說:“我答應你。”

  那一滴淚的墜落,仿佛是在印證誓言。

  而就在那一句說完之後,兩人的頭頂出現一束明亮的光芒,知聆呆呆地抬頭,那光芒像是在吸引著她一樣,讓她身不由己地靠近。

  知聆不想,她擔憂地看著方純明,卻見她笑了笑:“你該回去了。”知聆怔了怔,頭頂的光芒忽然大漲,知聆來不及說話,便被引入其中。

  病房之中,知聆身子巨震,然後她猛地深深吸了一口氣,像是從水底浮游出來一樣,探身出水面,睜開眼睛。

  病房之中,三個男子均都面色緊張地望著她,知聆的目光從三人臉上緩緩滑過,心中有一句話,卻說不出。

  ——“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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