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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15 章

  殿上,段重言跟趙哲兩人重又對上。

  一片寂靜,趙哲無言抬眸,幽寒眸子望著面前的人,心如深湖平海,只有在最深的地方,略有暗涌。

  從他還小的時候,同段重言便相識,少年時候,他更是他身邊不二選的伴隨,亦友亦臣子,沒想到一路至此,兩人之間也是演變的之間像是隔著山萬重。

  趙哲的目光落在段重言那罪人的服侍上面,問:“你為何穿的這樣?”

  段重言的聲音平平淡淡,道:“因為罪臣是來向皇上請命的,邊關戰事一觸即發,京內卻仍一片歌舞昇平,成請皇上下令,嚴防戒備,並在邊疆調加重兵,免得錯失良機,貽誤戰機,後悔莫及。”

  趙哲聽了,一陣心煩,便皺眉:“區區青國人,且又不是第一次jiāo戰了,何必如此如臨大敵。”

  段重言跪地,聲音提高:“皇上,此時已經十月,很快就進入嚴冬,北番人在塞外熬不住,必然進犯!如今北番人八族又聯合起來,實力大增,蠢蠢yù動,青國人又開始連犯邊境,倘若他們分兵進攻中原,我們將腹背受敵,此刻一定要抓住先機,先發制人才是,請皇上三思!”

  趙哲道:“北番人?那幫游兵散勇算得了什麼?”

  段重言道:“皇上,以不可用舊日的北番來衡量今日北番,他們已非昔日吳下阿蒙,北番人彪悍驍勇,極為善戰,連青國人都忌憚他們三分,先前他們分居塞外,尚構不成大患,但如今他們已經聯合起來,兵力乃是昔日的數倍,戰力更是昔日百倍!絕對不容小覷!”

  “有勇無謀之輩,不足為慮。”

  “皇上!”

  “行了,你不用再說了。”趙哲已有些不耐煩,“何況邊關自有將帥,朕也調度相應兵力嚴防,你又何必再多事。”

  段重言垂頭,不再吱聲。

  隔了片刻,趙哲嘆了口氣,語氣放的和緩,問道:“你還有何稟告的?”

  段重言仍舊沉默,趙哲耐心等候,終於聽得他開口說道:“臣……有最後一事,還請皇上務要准奏。”

  趙哲問道:“何事?”

  段重言垂著頭,靜靜地說道:“皇上既然要以和為重,那臣願自為使者,前往滄城,倘若能勸得住青國人,結下和談盟約,豈不是一舉兩得。請皇上恩准。”

  趙哲略覺意外:“你,當真願意如此?”

  段重言道:“皇上既然覺得他們不成氣候,想要以和為貴,為臣者,自然要以君意為重,以國為重,臣願意前往。”

  趙哲不言,垂眸思慮了會兒,便說道:“既然如此……朕便准你所奏,人你為招撫使,前往滄城。”

  段重言俯身:“多謝皇上。”

  趙哲看著他跪拜的身影,不知為何有些不忍,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麼,最終卻仍是沉默。

  既然已註定萬劫不復,又何必。

  知聆聽聞段重言領了招撫使名頭,即刻要啟程趕往滄城的時候,驚心之餘,針扎進手指,極快地冒出一滴血來。

  方墨白是個常笑的人,這一刻,卻也沒了笑意,望著遠方的目光,有些蒼涼。

  方墨白說道:“重言這一行去,把逸兒jiāo給了我帶著。”

  知聆心神不寧:“哥哥,他為什麼要這樣,你可知道?”

  方墨白搖頭:“他不肯同我說,我看他去意已決,勸說也是無用的。”

  知聆垂眸:“那他什麼時候走?”

  方墨白道:“明日一早,便要啟程。”

  次日絕早,天還不亮,段重言出了別院,纓兒跟胭脂兩人出來相送,段重言回頭看看,瞧見兩人,便道:“先前勞你們兩個伺候了純明一場,她在府里的時候,也多虧了你們,我這一去,不知何時才能回來,我已經命管家將你們兩人的賣身契取了回來,並一些金銀,你們自行過活去吧。”

  纓兒跟胭脂面面相覷,各自一驚,胭脂先跪了地:“爺,我不想走!”纓兒也趕忙跪下。

  段重言一擺手:“去吧。”不再理會,上馬離開。

  胭脂跟纓兒兩人站在門口,不知如何是好,纓兒握著胭脂的手臂:“姐姐,大爺這是怎麼了,為什麼無緣無故地……”

  胭脂低頭,無聲墜了兩滴淚。正在此刻,卻聽得耳畔一陣馬蹄聲響,胭脂忙抬頭,以為是段重言回來,誰知道眼前所見,竟是個極意外的人。

  知聆翻身下馬:“你們兩個怎麼在這兒?段重言呢?”

  胭脂像是找到主心骨,忙撲過去:“大爺剛剛走,還放了我們兩個的賣身契,主子……您看……”

  知聆呆了呆:“他走了?往哪裡?”

  纓兒指了個方向,又說:“主子,聽聞你在宮裡頭?我們不想離開段府,不想離開大爺……這可怎麼辦?”

  胭脂道:“主子,你帶著我們吧?”

  知聆看看兩人,便道:“我哥哥在安平坊有一間房子,正好缺可靠的人,你們兩個若不嫌棄,便可以過去那邊先呆著,以後的事,再慢慢做打算。”

  胭脂跟纓兒一聽,才各自歡喜。知聆撇開兩人:“你們找個下人,自會帶你們去,我先走了。”

  纓兒叫道:“主子!你去哪裡?”

  知聆道:“我去找段重言。”利落上馬,一抖韁繩,飛馬而去。

  纓兒跟胭脂各自看得呆了,不知她竟能將馬騎得這樣好。反應過來後,才各自趕緊進去收拾東西,然而看看這座別院,想到住在此間的日子,又委實不捨得,各自流了幾行淚,才緩緩地出來。

  段重言並未就直接出城,反而去了段府。

  只是他並未就進內,此刻天色不亮,段府門口也是靜悄悄地,段重言駐馬片刻,翻身下馬,向著大門的方向,端端正正地跪下,緩緩地俯身行了大禮。

  “吱呀”一聲,大門似被人打開,裡頭有個僕人出來,卻見面前一人正翻身上馬,那僕人問道:“什麼人”擦擦眼睛,那人卻並不回答,打馬離開了。

  那僕人自言自語:“怎麼有點像是大爺呢?”卻又不敢確認。

  段重言去監察院領了隨從,人馬,才緩緩出城,出了城門,回頭望一眼那飽經百年風雨滄桑的皇城,心中陡然而生一種蒼涼。

  段重言回頭,望著眼前長路,微微冷冷一笑,然而就在瞬間,他的目光卻又凝住了。

  就在前頭不遠,小小地土坡上,有一人一馬停在那裡,馬上的人,身披大氅,頭髮散在肩頭,隨風飄揚。

  一雙眸子,在清早的晨曦裡頭,如此清麗,如斯絕色。

  段重言幾乎以為自己看錯,也幾乎忘了動。

  過了良久,才催馬往前。

  晨風徐徐chuī動,衣袂飄飛,發出輕微的嘩啦嘩啦的聲響。

  已經十月,清晨已然覺得冷了,但知聆卻渾然不覺,就好像身子已經浸入十月的風裡去,與天地渾然一體。

  她只是定神看著眼前的人。

  她飛馬從宮裡出外,到了別院,然後橫穿半個古城,一直來到這裡。

  晨風把她所有理智的思緒都顛簸的一gān二淨,渾身上下,滿腦之中,想的只有一個名字:段……

  從來沒有這麼想要見到他。

  仿佛只有一個念頭,想要見到他。

  她的胸口有些東西在涌動著,似乎是想跟他說,說很多話,但是那些話語太多太雜,jiāo織一起,形成了一片混沌,於是她並不知道自己想要說什麼。

  知聆呆呆地看著段重言,心頭一陣陣地顫動,像是有什麼將要湧出,可是偏又說不出來。

  段重言打馬往前幾步,卻又翻身下來,他站在馬邊上,看著她,他的目光極為平靜,像是預料到她會來,但是當她真的來了,他卻又有點不能置信。

  兩人互相對視了片刻,知聆下馬,往前走了兩步,下土坡的路有點陡,先前她站在這略高的地方,打量他的所在,如今他真來了,她卻不知如何面對,腳下一個踉蹌,幾乎摔倒。

  段重言鬆開馬韁繩,快步也走了過來,腳下一邁,長袍的邊沿在風中dàng開。

  跟隨段重言的隨從們盡數回過頭去,背對兩人。

  兩個人越來越近,最後終於面對面地站定,段重言雙手一抬,卻又克制地放下。

  兩人站的很近,卻並未有逾矩之舉,段重言垂眸看著知聆:“你,怎麼來了。”

  知聆抬頭,對上他的雙眼:“你去滄城gān什麼?”

  四目相對,兩人的目光像是糾纏到了一起,段重言道:“我對皇上說,乃是為了和談而去。”

  “可能嗎?北番跟青國都已經是箭在弦上,難道會憑你三言兩語就撤兵?”知聆焦急,雙眉皺起,“戰事一觸即發,你偏要往前線去,你是文官,又不是武將,你這樣去……”

  “無異於自取滅亡嗎?”段重言淡淡地說。

  知聆渾身一震:“段重言……”

  段重言此刻才露出幾分笑意:“你也知道了,你擔心我會死在那裡?”

  知聆不知要說什麼好:“你到底……打算gān什麼?”

  段重言輕嘆了聲,抬手,卻又並不碰她,手指尖從她的臉頰邊上緩緩滑過:“京內已無我立足之地,我也不想就在此苟且偷生,如今qíng勢危急,我只願以一己之力,就算是無力回天,也總要試一試……”

  知聆無言以對,胸口像是塞了一塊大石,她有些害怕,有些慌張,有些氣憤,想來想去,只質問:“那你走了,逸兒怎麼辦!”其實並不是問,只是……想要找個讓他留下、別去冒險的藉口而已。

  段重言正yù回身,聞言卻又停下,重新回頭看向知聆:“我有件事,要跟你說。”

  知聆默默地看著他,她其實只想說一句:別去。

  段重言垂頭,湊到知聆的耳畔,知聆略閉了閉眼,瞬間有些心神恍惚。

  段重言說的很慢:“其實……逸兒……”

  知聆臉色忽然大變:“你說什麼?”

  段重言抬頭,微微一笑:“你果然是不知道的……以後,沒了我在此,他便可以順理成章地……”他yù言又止,最後道:“其實這樣,也好,你本不該屬於我,你本就該跟他相配,倘若原來不是他聽了純明跟婢女的說話,恐怕不會罷手,當時他畢竟太心高氣傲,然而事已至此,他心裡未必也不是沒有悔恨的……雖然說轉來轉去,你終究是要跟了他。”

  知聆心神巨震。段重言抬眸,看了看天邊的一縷霞光若隱若現,道:“倘若你當時入宮,方家或許……也不至於會那樣一敗塗地,如今墨白回京,你也即將封妃,以後……大概不至於會有人為難純明了,想來,純明跟我相處的那段日子,就如是我偷來的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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