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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年條件反she地靠回椅背,望向他。
紀言信沒回頭,眼睛在前方車輛尾燈的照耀下微微發亮。像是幽暗空間裡的一簇火光,是唯一的光源。
戚年抿了抿唇,想和他說些什麼,可找了大半圈都沒找到適合他們的話題。到最後開口,仍是拙劣沒有技巧的:“紀老師,這麼晚回學校……改作業?”
越往Z大開,路上的車輛也越來越少。
紀言信偏頭看了她一眼,回答:“去看他們做實驗。”
戚年雖然已經入了生物化學的大門,但也僅僅只是知道一些基礎原理。深刻的她聽不懂,不深刻的……又是和生物化學無關的內容。
所以這麼多天下來,她也僅僅不再是,一談及生化第一個想到的是研製生化武器那種……
戚年撓撓頭,“哦”了一聲,小心翼翼地瞄了他一眼,確認紀言信這會心qíng似乎還算不錯,斟酌了下,問道:“紀老師,你經常下廚嗎?”
紀言信坐直了一些,繞過前面的障礙物,這才“嗯”了一聲:“以前在國外,一個人住。”
戚年差點搖起尾巴,一臉諂媚地問:“那你能不能教我做長壽麵?”
紀言信盯著前方的路況,一句話也沒說。直到能看到Z大的校門口了,他才偏頭往四周看了眼:“這條路過來,往哪走?”
上一次,紀言信是按照戚年之前發過的定位用導航找過來的,換了一條路,全然的陌生。
戚年往右側指了指:“這條路進去,第三排的第七幢。”
紀言信的目光躍過她看向右側的窗口,點了點頭,方向一轉,駛入小區內。
戚年還因為他剛才的不回答而忐忑不安,聽他語氣如常,一想到自己冒犯他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好像又放心了點。
正寬著心,車速慢下來,緩緩停穩。
公寓樓下的路燈壞了好幾天,這一片的黑暗突兀又qiáng烈。
他的呼吸靜下來,側過身,只有一隻左手,虛握住方向盤。
戚年解開安全帶,一手已經推開了車門,正要跟紀言信道謝。就聽他不慌不忙地叫住她:“戚年。”
戚年的小心肝“噗通”一聲亂了節奏,連帶著大腦的反應速度都慢了半拍,只呆呆地看著他。
難道……是要答應嗎?答應嗎?答應嗎?
戚年眼底的亮光剛醞釀起,便聽他用低沉清冷的聲音問她:“你知道有個成語叫得寸進尺嗎?”
戚年張了張嘴,徹底呆住。
被、被拒絕了……
半個小時後。
七崽的微博更新了——
(ノへ ̄、)寶貝們,男神拒絕了我。
——
劉夏今天身體不適,在寢室里挺屍。
刷微博刷到這條,心裡一咯噔,幾秒之內,腦海中已經飛快地掠過了好幾種戚年傷心yù絕的畫面。
她嚇得一哆嗦,趕緊親切地致電問候。
“餵?”戚年有氣無力地哼了一聲,又纏著被子在chuáng上滾了幾圈:“夏夏,嚶嚶嚶。”
“幾天不見,你的鼠膽都突破天際了,跟紀老師告白了?”
“沒有啊。”戚年重重地呼出一口氣,瞪著天花板,果真傷心yù絕道:“還沒開始就結束了。”
劉夏連蘋果都不能好好啃了,擁著被子坐起:“怎麼回事?”
她這軍師才幾天沒給她支招創造條件,就這麼無聲無息地被滅了?
戚年嘆了一口氣,三言兩語地把今晚的事qíng講了一遍。想了想,還把自己原計劃借著讓紀言信教煮長壽麵近水樓台的攻略都分享了。
說完之後,才問:“難道是我太冒進了?”
劉夏聽得一口血都要吐出來了,冷靜了一會,才抽著唇角回答:“大致方向還是正確的,不過你急什麼。明天都能跟著紀教授進實驗室了,你還怕不能近水樓台?”
戚年咬著被角,星星眼:“人家等不及了啊!”
劉夏:“……”
“紀老師說我得寸進尺。”
劉夏冷笑打擊:“我導師真是一針見血。”
戚年:“……”
想了想,劉夏又補充上一句:“戚年你還真別說,紀老師對你絕對是手下留qíng了。”
戚年繼續:“……”
良久的沉默後,戚年才問:“那他不留qíng會怎麼樣?”
劉夏思索了片刻,回答:“半路丟下車。”
戚年:“……”
會不會半路丟下車劉夏不知道,但她能肯定的是,紀教授對戚年的確是有些不一樣的。
掛斷電話,劉夏又摸回微博里看評論。
七崽微博下的小天使們比她還要傷心yù絕,劉夏挨個贊了一遍,給李越發了個微信:“嘿,助攻。紀教授今晚的心qíng看上去怎麼樣?”
李越回:“不該叫老公嗎?”
劉夏:“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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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年是夜貓子,繪畫靈感總是到夜深人靜的時候才有。
從高三到如今,剛滿五年開始第六年。
這幾年,雖然慢,但幾乎固定的,每年會出兩本漫畫本。
是以,戚年這一次剛完結一冊漫畫本,又立刻挖了新坑。突然那麼勤勉,著實讓小天使們驚喜又瘋狂。
尤其這個故事,以戚年自己為原型。更是吸引了大票死忠和路人粉圈地圍觀進展。
畫完了畫,戚年把整個系列翻回來重新看了一遍。
算了算,從航站樓的地下停車場遇到紀言信和七寶,到如今,好像也有兩個月了。可總覺得,相遇就發生在不久之前。
戚年托著下巴,滑鼠在屏幕上漸漸下滑,看著越來越多出現在她生活里的這個修長挺拔的身影,忍不住彎起唇角。
她想,黑夜再怎麼漫長,也一定會迎來黎明。
第十六章
惦記著今天要去實驗室,鬧鐘還沒響,戚年就已經醒了。躺在chuáng上睜眼發了會呆,這才磨蹭著爬了起來。
Z市的深秋只剩下了一個尾巴,這幾日不是yīn沉沉的,就是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
實驗室的樓道口被雨水打濕,戚年邁上來,順手甩了甩雨傘上的水珠。
實驗室出入有限制,是以,雖然是周一,來往行走的人也並不多。
跺了跺腳,戚年避開冷風盈灌的風口,往樓梯上站了站。
被凍得冰涼的手有些僵硬地拿出手機,給紀言信打了個電話。
等待電話接通的這幾秒里,她扶著樓梯扶手往外看了眼……上一次來實驗室找李越和劉夏,就是在這裡看見他從雨幕中走過來。
這一次,自然什麼也沒看見。
紀言信握著手裡還在不停震動的手機,從樓上的樓梯口往下望。一眼就看見樓底,站著穿粉紅色大衣,正探頭探腦的戚年。
他順手掐斷電話,叫她:“戚年。”
樓下的人抬起頭來,有些驚喜,也有些意外。
紀言信抬抬手:“上來。”
因為是下雨天,樓道里有些暗。
他低著頭,戚年看不清他的五官,只看到了在幽暗中他那雙明亮的眼睛。
她匆忙答應了一聲,三步並作兩步地爬上樓。
紀言信還在原地等她,一手cha在白大褂的兜里,一手握著手機。不知道是誰來了信息,屏幕上倏然閃過一道光澤,被他掐了home鍵,順手放回了口袋裡。
等戚年站到了他的面前,才發現他的神qíng里有幾分倦色。身上穿著的還是昨天的那套衣服,只在外面套了一件白大褂,看上去,像是昨晚就留在這裡一般……
這樣慵懶隨xing的樣子,倒沒有平常看上去得那麼不易近人了。
“跟我進來。”紀言信轉身,率先走進實驗室。
和上一次來實驗室找李越和劉夏的感覺不同,這一次跟在紀言信的身後走進去,總有種……在一步步邁進他世界裡的感覺。
咳……好吧,不用提醒她,她知道是自己想太多了。
實驗室的生活區依然有些亂糟糟的。
紀言信走到劉夏的桌前停步,懶得說話,只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先把東西放下。
戚年立刻會意,把放在背包里要用的畫筆和畫紙拿出來。想了想,又拉開最裡面的隔層,摸了一瓶牛奶遞給他:“紀老師,給你的。”
紀言信的眼神定住,視線落在她手心裡的那瓶牛奶上。
戚年有些侷促,怕被他拒絕,低著頭,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睛,就怕從他的眼裡看到審判的結果。
“我不喜歡喝甜的。”
紀言信的聲音很輕,似乎是在刻意壓低。
戚年閉了閉眼,暗道:果然是要拒絕嗎?
結果,下一刻,他抬手接過來。
溫熱的指尖擦過她的,戚年手裡的牛奶被抽走,她霍然睜開眼看去。
紀言信收下牛奶,看著她:“不過,謝謝。”
依然是壓低的嗓音,淡淡的,含著一絲沙啞,是成熟男人才有的磁xing。
戚年這才後知後覺地縮回手,悄悄背到身後去,握住被他不小心觸碰到的手指。那一寸皮膚,燙得就像是濺到了火星,讓她全身發暖。
——
紀言信帶著戚年出現在實驗室里時,原本還輕聲jiāo流的教室,頓時鴉雀無聲。
戴著口罩的,扶著眼鏡的,正在觀察數據的,實驗室里做課題的十幾個人整齊而劃一地全部把目光落在了戚年的身上。
對戚年,生化院的學霸們基本上都不陌生的。
從一開始以劉夏的朋友身份出現在會場幫忙布置,後來出現在生化院的教室里聽課,直到今天,又站在了這裡。
如果前面幾次還能夠忽略,那麼此刻,對戚年就要重新定位了。
戚年被大家盯得有些緊張,見紀言信沒有要介紹的意思,清了清嗓子道:“我就是來畫畫的……”
劉夏差點笑出聲來。
生化院現在誰不知道她是有備而來,畫畫……也就只能當個靶子糊弄外人,虧她還說得那麼一本正經。
話音剛落沒多久,就聽一個男聲拖長音調“哦”了聲,不太懷好意地質問:“是來給我們教授畫肖像的嗎?”
劉夏沒忍住,第一個笑出聲來。
有一就有二,接二連三的笑聲傳來。雖然並沒有惡意,可還是讓戚年鬧了個大臉紅。
她默默地捏緊了畫筆,有些無措地看了紀言信一眼。
哄堂大笑中,一直沒有說話的紀言信掃了那個男生一眼,手指微點:“那桶離心管你來洗,一遍洗潔jīng十遍自來水十遍去離子水。”
殺jī儆猴的效果顯然很好,原本的喧鬧頓時平息,只有那個愛開玩笑的男生一聲哀嚎,頗有些悔不當初。
紀言信抬起狹長如墨的雙眼,低吟:“還有問題嗎?”
鴉雀無聲。
紀言信要指導他們做實驗,只帶著戚年轉了一圈,介紹了實驗室里的儀器和用法,給她安排了一個待著的地方,便沒有再管她。
戚年也樂得一個人待著。
從剛才他替自己解圍開始,戚年的心臟就一直不安分地跳動著,失序得讓她有些驚慌。如果再待在他的身邊……
戚年悄悄地看了眼幾步外,彎腰看顯微鏡的人。
鼓著嘴緩緩吐出一口氣來,抬手不停往臉上扇風——呼,好熱!好熱!
快到飯點時,實驗室里的人陸陸續續地都走光了,只有李越留下來值班,盯著培養皿。
紀言信昨晚沒有回去,心裡惦記著七寶。手頭上的事一結束,就要離開。
脫了白大褂挽在了手彎,這才想起戚年。
回頭一看,發現她真的還沒走,坐在他的講桌前,懶洋洋地趴伏著。下巴抵在手背上,腦袋一點一點的,握著畫筆正在畫著什麼。
講桌靠著牆壁,這一處的光線略暗。她的坐姿又不標準,垂下來的頭髮遮掩了她的側臉,只能看到圓潤白皙的手指曲起,那關節微微發青,畫了很久的樣子。
他悄無聲息地走近,站在她的身後,看她畫筆一勾一提,已經畫了一整排的試管架。
紀言信看了一會,曲指輕叩桌面,吸引她的注意力。
戚年果然抬起頭來,眼底的迷茫還未收去,悴不及防地撞進他深邃如墨的眼睛裡。
紀言信把白大褂掛在手邊的衣架上:“走了。”
戚年這才發現,整個實驗室已經空了。
昨晚睡得不好,早上又醒得早。她困得連意識都有些迷糊了,壓根沒注意大家是什麼時候走的。
匆忙地收拾好自己的東西,跟著紀言信走出實驗室。
走廊里捲起一陣冷風,chuī得戚年縮了縮脖子,不自覺地裹緊了外套:“紀老師。”
走在前面的紀言信停下來,轉身看她。
戚年只是覺得他走得太快了,他突然停下來,她反而一愣,傻傻地回望。
“下次實驗課就自己過來。”他放慢了腳步等她跟上:“我一般都在,所以不用提前打電話或者發簡訊問我。”
戚年點點頭:“哦。”
“做實驗通常要很久,你的時間不用和他們同步,自由分配。但走之前,跟我,或者劉夏說一聲。”他瞥了她一眼:“實驗室的禁則都清楚吧?”
戚年繼續點頭:“清楚的。”
她怕忘記,還抄過十遍,就貼在書桌上……
幾句話的jiāo談,已經走到了一樓。
站在樓道口,戚年才發現,原本淅淅瀝瀝的小雨,已經醞釀出了一大片的烏雲。天空yīn沉得連一絲光都沒有,整個天地之間,似乎只有雨點砸落在地面上的聲音。
雨勢已經大如瓢潑,頗有傾盆之勢。
紀言信看著她,挑眉:“傘呢?”
戚年一摸背包,囧了下:“好像……落在實驗室里了。”剛才進門怕弄濕了屋子,傘就靠在進門的牆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