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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地抬手指了指樓上:“我回去……拿傘。紀老師,再見。”

  紀言信點頭,撐起傘就要離開。

  剛走了幾步,想起什麼,回身叫住她:“戚年。”

  那聲音已沒有了早晨時的低沉沙啞,像被這雨水打濕的樹木,透著微微的濕潤。

  戚年站在樓梯上,轉身看著他。

  他站在台階上,雨滴落在傘面上發出沉悶的聲響。那水花順著傘骨流淌,在他腳邊濺開一朵朵水花。

  他的聲音不知道怎麼的,又有些低啞:“長壽麵……”

  才說了幾個字,就是一頓。右手虛握成拳,抵在唇邊輕咳了幾聲:“你可以百度。以防萬一,在當做禮物之前,先實驗幾遍。”

  戚年還在發愣。

  他昨晚還有些不高興地問她,知不知道有個成語叫得寸進尺……

  可現在,好像就是在縱容她的得寸進尺?

  戚年被自己歸納出的“縱容”兩字嚇了一跳,下意識就在心裡否認——不可能!

  有紀言信的學生經過,和他打招呼:“紀老師。”

  紀言信頷首,眉眼間的冷清就像是這冰涼的雨水。

  他轉身,撐著傘,邁進了雨幕中。絲毫沒有察覺,他的隨意之舉,已經攪亂了戚年的一方chūn池。

  第十七章

  戚年覺得自己是真的沒有下廚的天分。

  流理台亂得像是被洗劫過一樣,碟碟碗碗亂七八糟的堆在一起,或多或少地還沾上了不少白色的麵粉,一片láng藉。

  戚年用手背搓了搓有些發癢的鼻子,崩潰地洗了手,發求助簡訊。

  屋外是纏綿的小雨,屋內是茶香裊裊,透著一股清雅的溫暖。

  沈教授端起茶壺往玻璃茶杯里斟了茶,那清暖的茶香中,他一雙眼睛也緩緩地眯起來:“回頭你替我向你爸傳個話,改天我沒課,約他去茶樓喝茶。”

  條索細長,捲曲成螺的碧綠茶葉在溫燙的水中沉浮。

  紀言信輕晃了晃茶杯,看著碧綠的茶葉沿著玻璃杯的杯壁晃過,低頭抿了口。

  微燙的茶水入喉,鮮醇的茶香滿溢,回味甘甜。

  沈教授喜歡喝茶,尤其喜歡碧螺chūn。

  紀父每次回來看望老爺子,總會記得給他捎上特級的碧螺chūn。

  但這還是第一次,由他送來。

  “他過兩天就要回去了。”紀言信低斂起幽深如墨的雙眸,眉眼間不自覺地又漫上了幾分清冷:“陪老爺子體檢完就回去了。”

  “難怪。”沈教授嘀咕了一聲:“不然往常都是他自己送來。”

  正說著話,紀言信放在手邊的手機嗡鳴著震動起來。

  他垂眸看去。

  屏幕被滑亮,戚年的簡訊倏然躥進了他的視野里。

  先印入眼帘的,是慘不忍睹的流理台。

  停頓了幾秒,她的第二條簡訊緊接著追了過來:“紀老師,我們參照的攻略一定不一樣吧……”

  紀言信握著手機,有一瞬間的出神。

  沈教授好奇地探了腦袋去看,掃到“戚年”二字時,挑了挑眉:“這丫頭在給你做飯啊?”

  紀言信抬眼,那眼神的含義不言而喻:“想多了。”

  “我是真沒想到。”沈教授“嘖嘖”了兩聲,跟第一次認識他一樣,把紀言信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你授課的範圍都已經涉及下廚了。”

  “只教她而已。”紀言信站起身,從衣架上取下自己的長外套:“去實驗室,我先走了。”

  沈教授揮揮手:“行,走吧走吧。每次一談這個女孩,你就下意識迴避。”

  紀言信的腳步一頓,轉頭看他,疑惑地問:“我有這樣?”

  這會,連沈教授都詫異了:“我瞎說的,你反應這麼大gān嘛?”

  紀言信:“……”

  戚年等了半天沒等到紀言信的回覆,不敢再打擾他,擰眉盯著眼前的láng藉發呆。

  正打算回去再搜搜“揉面的技巧”,手機鈴聲響起。戚年湊過去看了眼來電顯示,驚嚇得差點把手機都扔出去。

  鎮定了幾秒鐘,她清了清嗓子,這才接起:“紀老師。”

  紀言信握著傘走在去實驗室的路上。

  huáng昏時分,天色沉得猶如打翻了硯台里的墨水,不透一絲日光。有路燈已經亮起,一盞盞,隱在行道樹之間,昏huáng又朦朧。

  他的聲音也從未如此清晰:“我以為揉面這種,都是無師自通的。”

  戚年gān巴巴地眨了下眼睛,不敢反駁——好吧,她承認,她是有些小故意。

  他不說話,戚年也保持沉默。

  她總覺得自己這些小心思,在他面前,基本上都是透明的。

  有雨水落在樹葉間,沙沙作響。

  戚年轉頭看向窗外:“紀老師你在外面啊?”

  “嗯。”紀言信輕應了聲,回憶了一下前天揉面的過程,簡單地跟她說了一遍流程和注意事項。

  聽她滿口答應,他頓了頓,又提供了一種方案:“如果還不會,就去買現成的麵條煮。基本常識,不用我再說了?”

  戚年自動地把這句話翻譯成:“不會也不要再問我,很蠢知道嗎?”

  她咬咬唇,有些低落地“嗯”了一聲:“我不會隨便打擾老師了,老師你先忙吧。”

  紀言信已經邁上了台階,單手收起傘,聽了一會,那端一直沒有聲音,便掛斷了電話。

  戚年在廚房裡呆呆地站了一會,直到腳底傳來了冷意,她才醒過神來,拍了拍臉,振作起來。

  先收拾廚房,把不需要的碗碗碟碟都洗好放進櫥櫃裡。剛把流理台恢復一新,戚年卻沒了揉面的興致,回到電腦前,糙糙地畫了一幅臉滾鍵盤的糙圖貼上微博。

  附句:兵行蠢招,滾臉長記xing。

  ——

  劉夏回到寢室,洗完澡,剛舒舒服服地躺下來刷微博。沒刷幾下,就看到了戚年那張萌萌的臉滾鍵盤圖。

  第一反應:這傢伙又gān什麼蠢事了?

  第二反應:缺了本軍師,果然不行啊。

  第三反應:能者多勞啊……

  戚年正盯著畫板發呆,突然彈出劉夏的視頻邀請。

  她猶豫了一瞬,接受。

  畫面靜止了幾秒,出現劉夏糊著綠藻面膜的臉:“我說你什麼時候去修修鏡頭啊,每次跟你視頻都是一團黑。”

  戚年被嚇了一跳,剛緩過來:“你敷面膜的時候能不能別跟我視頻啊,嚇我一跳。”

  劉夏“嘿嘿”了兩聲:“誒,你那微博是怎麼回事?又gān什麼蠢事了?”

  戚年支支吾吾地不想說,被bī問了幾句,這才老老實實地jiāo代了。話落,殷切地看著她:“你說我這樣是不是顯得特別蠢啊?我總覺得紀教授都沒有耐心了。”

  劉夏“唔”了一聲,想了想,才回答:“戚年,說實話。在你之前說對紀老師一見鍾qíng想追他的時候,我就提醒過你,紀老師油鹽不進,冷qíng冷xing,從來不知道什麼叫憐香惜玉……你那時候是怎麼回答我的?”

  戚年沉默。

  “所以,如果你依舊保持初心,就不要老是自我懷疑。”頓了頓,劉夏分析道:“你現在也沒明確地跟紀老師表白,不過紀老師那麼聰明怎麼會看不出來。但他的態度,給我的感覺好像並沒有qiáng硬地要拒絕的意思啊……”

  說到這,劉夏一怔,皺起眉來。

  之前她還沒往這個方向想,現在開解戚年回想起來,好像還真的是這麼一回事?

  戚年的眼睛倏然一亮:“真的?”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她是一直沒覺得紀言信對她有什麼好感……

  劉夏不太肯定,但還是點點頭:“他居然還會因為揉面這個事給你回電話,也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回啊。”

  嗯,戚年瞬間被治癒。

  她歡快地用臉在鍵盤上來回滾了幾圈,那鍵盤被壓得嘎嘎亂叫。聽得劉夏很是狐疑地問:“你在gān嘛?”

  戚年答:“滾鍵盤啊……”

  “……”求鍵盤的心裡yīn影面積。

  ——

  戚年下午沒課,上午的課結束後,就收拾了東西提前回家。先坐公jiāo到地鐵站,再轉乘地鐵去烘培屋拿蛋糕。

  為了給戚媽媽一個驚喜,戚年選擇了自取,然後親自送貨上門。

  等她拎著一袋麵粉,站了那麼多站地鐵,站在店門口時,她才深刻的悔悟,這是一個多麼錯誤的決定。

  回去時,乘的是七號線的地鐵,路過祁承站。

  祁承站的出口就在紀言信公寓的不遠處。

  戚年靠在車廂之間的車壁上,聽著地鐵呼嘯而過時的風聲,看著自己正在一點點地,靠近他。

  戚年上高中時,學校還不能寄宿。每次上完晚自習,都是和同學一起坐地鐵回家。

  七號線的地鐵車廂里,總有穿著藍白校服的身影。

  那個時候,班上已經有好幾對班對了。

  làng漫的高中戀qíng,總有那麼些làng漫的傳說。

  戚年那時期,最流行的làng漫傳說是——在七號線末班車上,閉著眼,虔誠地在心裡默念三遍自己想見的那個人的名字,他就一定會在下一站出現。

  不過戚年那時候不開竅,有人追她她反而避之不及。再加上,又沒有喜歡的人,對這個làng漫的傳言嗤之以鼻。

  七號線是主線,只要對方坐地鐵,從第一節車廂走到最後一節,見一面的機率還不大麼……

  所以,這會她閉上眼默念紀言信名字的時候,心裡一直有個聲音在罵她腦殘,神經病。

  好吧,腦殘也好,神經病也好。

  她的少女懷chūn來得比別人都晚了些,這會就算是想體驗體驗,也不犯法啊。

  下一站是祁承站。

  祁承站離市中心不遠,是七號線人流量最大的一個站。眼下雖然不是出行高峰,可地鐵里依然擠滿了人。

  戚年小心地護住蛋糕,邊壓著裙角,邊後悔不迭。

  穿著裙子為什麼要站在出風口!!!

  不過眼下,是寸步難移。

  廣播提示到站,地鐵的速度漸漸慢下來。車廂外的廣告箱終於漸漸清晰,明亮的LED燈照亮著一個二十六歲女孩明媚的臉。

  清秀的臉龐,眉眼舒展。算不上漂亮,看著卻很是清新舒服。

  路清舞簽售會,倒計時三十天。

  這個女孩對戚年……不,應該是對七崽而言,是一段里程碑式的成長。

  她曾經給過戚年無數對漫畫的憧憬和幻想,但也是她,生生掐滅過她所有的熱qíng。

  她還在發呆,眼神呆滯地凝著廣告箱良久,終於在地鐵關車門的聲響里回過神來。

  一抬頭,傻了。

  臥槽!

  那什麼狗屁傳說,這麼准?

  第十八章

  車廂里,有cháo濕的風。

  隨著地鐵緩緩前行,那濕潤的風,徐徐而起。

  壓在軌道上的重響漸漸清晰,窗外的燈箱從車窗外掠過,形成一幀幀靜止的畫面。

  很安靜。

  紀言信並沒有發現戚年,他靠在門邊的扶手上,修長的身材和出色的外形讓他在這樣擁擠的環境裡,都鮮明得獨樹一幟。

  戚年聽見身旁站著的幾個女孩正大膽地看著他輕聲議論,不是普通話,也不是Z市的方言,聽著倒像是韓語。

  戚年好奇地回頭看了眼。

  與此同時,低頭回簡訊的人像是有所察覺一般,抬起頭來,和戚年的目光jiāo錯而過。

  戚年下意識地貼著車壁站直。

  紀言信有些意外。

  他隔開人群,向她走去。

  呼嘯搖晃的地鐵車廂里,他的每一步邁得又平又穩。幾步之間,便已經從人群間穿過,走到了她的面前。

  身後的jiāo談聲戛然而止。

  有幾縷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微微的審視。

  戚年有些緊張地貼著牆壁,仰頭看他:“紀老師。”

  紀言信睨了眼她護在手裡的禮盒:“蛋糕?”

  戚年點點頭。

  外面在下雨,她怕淋濕了,出門的時候讓導購員在蛋糕紙盒上面蓋了一層紙板和塑膠袋,蠟燭等配具都和麵粉一起放在了包里。

  “下午沒課?”紀言信看了眼她的負重,微挑了挑眉。

  戚年搖頭,搖完,想起下午有一節他的實驗課:“下午的實驗課我去不了了,我也不知道要不要跟你請假……”

  她滿腦子裝著給母上過生日的事qíng,直到剛才上地鐵了才想起來。

  關於是否需要跟他請假這個問題,想了好幾站。

  猶豫著猶豫著……然後就,遇上了……

  她帶著幾分小心的表qíng看得紀言信微微皺起眉來,重複了一遍她剛才說的話:“不知道要不要跟我請假?”

  戚年抿嘴。

  她說錯什麼了嗎?

  為什麼紀言信的聲音聽起來有些……不太高興?

  “要……要請假?”她試探著放緩聲音解釋:“上次你說,我並不算你的學生,只是一個人數而已。所以我不知道要不要因為請假這件事打擾你……”

  紀言信認真地回想了一下,好像是前幾天的事?

  回答紀秋的時候,以及她問隨堂考成績的時候。

  他一皺眉,戚年的心就跟著發緊:“我……說錯話了嗎?”

  車廂內有些搖晃,紀言信抬手握住扶手,低頭看她:“只此一次,下不為例。”

  話落,見她一臉迷茫,耐著xing子解釋:“缺課要請假,聽見了?”

  戚年忙不迭點頭,莫名得就覺得有些心花怒放,就連語氣都雀躍了不少:“聽見了聽見了。”

  說話間,下一站很快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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