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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靜如水的語氣,並非質詢,而是陳述。

  江允瞥她一眼,淡淡道:「你若死了,江山無人託付。可我若死了……我跟你賭,我會活著。」

  他的長姐,自小聰慧,膽識過人,可惜拘泥於女子身份,被先帝當成工具送往北晉。去年秋天起,他漸漸讓長姐攝政,那些繁複如蛛網的政事落在江卓手中,遊刃有餘。

  他無需擔心山河社稷,只需擔心自己的性命。

  金殿死寂沉沉,唯一有生機之物,是燭台上躍動的火焰。江卓喉間凝滯了片刻,她忽然明白,再眼前年少的帝王心中,權力是身外之物,性命與情愛才是值得珍視的東西——他掌權攬政,是為了存活於世,護住故人。

  天真,愚蠢。

  江卓輕蔑一笑,朗聲向殿外喚道:「蒹葭,進來!」

  不一會兒,一名侍女端著食盤緩緩進殿。江允認得她,她正是去年春節,在雲州景王府無意打翻茶杯,又在江卓意會下險些引起雁晚誤會的侍女。

  江允沉下心,朝江卓道:「長姐真是求賢若渴啊。太醫院的楚榆,你藏在府中的紅月,還有這個名為蒹葭的小侍女……」

  蒹葭謹慎地放下食盤,兩杯盛在琉璃器皿中的美酒映出了月色,波光粼粼。其中一杯渾濁不堪,顯然加了東西;另一杯清透見底,是上好的瓊漿玉液。

  「竟有兩杯酒?」江允狐疑地問。

  「一杯給你,」江卓把毒酒端下食盤,莞爾而笑,「一杯送去雲州。」

  作者有話說:

  感謝看到這裡的你!!!

  第107章 、奔赴

  兩杯毒酒明晃晃地靜置在月光下, 窗外的雪色一映,光輝愈發明亮。

  江允蒼白瘦削的食指伸向其中一杯,他端起盞, 凝望其中渾濁的酒液, 眉目間染上苦笑:「你的心夠狠。我必須承認, 你是我們兄弟姊妹間, 最適合做皇帝的人。」

  「考慮清楚了再喝。」江卓蹙眉,攔住了江允持盞的手:「裴雁晚在世上已難逢敵手,此酒若送去雲州, 她尚有機會逃過一劫。」

  「我不能讓她涉險。」江允垂眸,輕笑出聲:「這是怎樣的酒?」

  江卓面色雲淡風輕,輕飄飄道:「一旦飲下,數次眨眼的功夫內,便覺腹中絞痛、頭顱欲裂。飲酒之人不會立刻死去, 而是要在半個月的時間裡, 時不時疼痛一陣,最終七竅流血而亡。」

  「與此物一同服食。」她又取出一粒藥丸。

  腹中絞痛,頭顱欲裂。

  聽起來, 倒有些像螢繭。

  江允摩挲著自己的掌心, 當初, 螢繭的毒便是由掌心渡進了他的身體,令他痛不欲生, 為之昏迷。

  他深吸一口氣, 沉聲道:「你既想要我的命,何不直接一點。」

  譬如用刀劍, 用白綾, 用即刻斃命的毒藥。

  江允不曾聽聞, 永寧將軍有折磨「囚犯」的癖好。

  他想不通。

  「先寫封傳位詔書罷。」江卓揚手,指向江允理政的桌案,她的兩道長眉不畫而濃,稍稍一揚,更顯出如刀的鋒利:「待到時機成熟,我會把詔書公布於天下。」

  江允仍舊凝望著杯中的酒,寫封退位詔書有何難,他此刻在意的,是意中人。於是他用雙臂撐起上半身,站起來與江卓對峙,眸色寒涼似雪:「我要你起誓。」

  誓言是世間最虛無縹緲的事,違背誓言,有時只需輕輕一張口。

  江卓卻與凡俗人不同。

  她駐守北境多年,威望等身,不曾違背過任何一則誓約。哪怕刀斬敵軍俘虜,也曾將其頭顱送回故土。

  她喉頭輕動,未及江允說要她起何種誓言,便嚴肅正色道:「我江卓對滿天神佛、列祖列宗起誓,今生無論何種境地,絕不置裴雁晚與澄意山莊於不利。」

  江允緊叩桌角,一字一句地提醒:「若有違誓言?」

  「君子一諾,死生不論。」江卓凝眸,神色愈發嚴肅:「我若違誓,待魂歸九天,魂魄不得安寧,不入輪迴。」

  江允一拂衣袖,闊步走向堆滿書冊的桌案。他素日寫字,極重視結構齊整,字字挺闊如松,今日寫字,卻龍飛鳳舞:「朕病入骨髓,朝中事交由長公主全權處理。暗衛聽其調遣,宮城守備任其調度。」

  這是第一封旨意。

  「朕若一病不起,山河社稷傳於長公主……」

  他念著,卻再也說不出一個字,唯有兩滴淚順著臉頰滑落,暈開捲軸上的墨跡。

  他食言了,他又食言了。

  說好「歸心似箭」,卻歸還給她一個不盡相同的江允;說好「很快會再見」,卻只能讓她見到一座陵寢。

  但沒有關係,雁晚只是淺淺地愛我,她有劍有胸襟,有親朋師友,餘生定然多彩無虞。若能稍稍懷念我一下,那便最好。

  江允的眸光落在左腕的銀手鐲上,他突然想著,既是銀杏葉紋樣,何不以金來鍍呢?

  他來不及想了。

  毒酒溫涼,灼痛心喉。

  江允扼住咽喉,唇齒間迸發出痛苦的嗚咽。一聲嗚咽尚未完,他便因非人能受的疼痛而昏死過去。

  江卓俯身,急切地喚了兩句:「小允,小允?」

  見無人應答,她便走到金貴華麗的龍椅前,生平第一次撫摸凹凸不平的四爪金龍紋路。龍椅冰涼,她的心卻是熱的。

  *

  五日後,有兩封信傳到了雲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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