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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桌下一地瓷片,躺著半個瓷瓶,同樣散落的還有兩支嬌艷欲滴的芍藥,一枝淡白,一枝艷紅,俱是翠莖紅蕊,香清粉澹。

  兩枝芍藥正靜靜地躺在一地碎片裡。蘇妙真惜花,彎腰去撿,因雅間內昏暗,她又疲乏,一個不小心,卻被掛在花枝上的碎瓷劃傷了手,割出個不大不小的口子,直冒血珠。

  蘇妙真素來怕疼,當即「噯」了一聲,鬆手那兩支芍藥又掉到地上。她猶疑著換手去撿,」顧長清蹲下身來,為她拾起這芍藥,也別在燭台之上。他道,「我見小兄弟你總是攜香而來,心知你愛花,就剪了兩支過來。」

  「這兩支芍藥看著挺名貴的,顧兄有心了……」說著,蘇妙真又嘶了一口氣。

  顧長清一驚,目光一轉就看見蘇妙真左手食指上劃開道傷口。又見蘇妙真除了起先叫痛了一聲,再不吭氣,只是低垂著臉看那抄冊副本。他心內那腔惱怒莫名其妙地被按了下去,反生了些許愧疚。

  居然把苗真小兄弟給驚嚇到了。顧長清苦笑,他走過去,從袖中抽出一靛青穗兒汗巾,劈手撕做三條長子,沒等開口對方反對,先道:「愚兄的不是。」

  蘇妙真被他突地抓過手,差點沒忍住,又甩上去一個巴掌。

  但記起自己是少年打扮,兩個男子有些肢體接觸也是正常,她若大驚小怪,反而會讓顧長清生疑。便強忍著那種不適,任由顧長清給她擦掉血跡,包好手指。一切弄完,她抬眼去看顧長清,見他臉上只有些懊悔愧疚,看著她的目光依舊清朗。

  蘇妙真長長吁口氣,顧長清的的確確是個正直的人。她抽回手,很不自在地把左手背到背後,望著那兩支芍藥問道:

  「顧兄為何大發雷霆?」

  顧長清本不欲言明,怕這小兄弟聽了倉場一案居然牽扯三五皇子而害怕,但他對上那清澈見底的眼睛,到底不願隱瞞,苦笑著把自己的一番思量盡數說出。

  蘇妙真聽了,頓住從隨身挑紗香袋兒里取衣梅的動作,沉吟半晌,方道:「顧兄,這事你怕的是三五皇子兩派的人會互相攻殲,反而讓這事查不清楚?又憂心聖上有所偏愛,咱們力不能及?」

  「正是。」

  蘇妙真緩緩道:「我有幾言,想說與顧兄聽。」

  顧長清見蘇妙真面上不見半分訝異害怕,反而心平靜氣地要和他說話,不由也心定,扶起倒下的靠椅,坐到蘇妙真身邊,道:「請說。」

  蘇妙真慢慢道:「現在大家都以為張御史對著這案子無從下手,怕是要不了了之了。你既然擔憂他們攪渾水,不如仍私下查訪,面上只做毫無進展的憂愁狀。等查得一清二楚,別經手戶部,直接讓張松年御史呈到御前,在上朝時再來一次忘死跪奏,如此石破天驚,他們便來不及應對。」

  顧長清緩緩點頭:「的確可行。只是,若不經由戶部,不提審蠹蟲,如何拿到證據證詞。」蘇妙真輕輕一笑,道:「顧兄怕是過分憂心,反當局者迷了。要查這事,不是非得從帳本上和戶部里下手的。」

  顧長清微一愣神:「還請賜教。」

  「顧兄想想,官員侵倉,可他們吃得了那麼些糧食麼?糧在手中,自然要拿出去換成銀子才是。我若是你,就先從京通二地大糧商大糧鋪處暗中訪查,京倉白米……」

  「不過面上卻仍日日遣人往戶部倉場走著查庫,他們還以為你們只曉得在那頭下功夫,再不知道轉入銷贓下遊了……」蘇妙真一壁說話,一壁去瞧顧長清的臉色,見燈下他的半張臉被掩映在陰影之中,可已然不見任何惱怒之狀。

  她暗思,這顧長清的控制心緒的本事快練到家了,想來若非侵倉一事過分棘手可惡,他方才也不會失態。

  蘇妙真這邊感慨顧長清這人淡定,同時把自己能想得到的方方面面和前世經驗全數相言,卻不知顧長清也在為她的心智而愕然。

  一團昏昏的黃光裡頭,他側過臉去看蘇妙真,只見蘇妙真微微抿唇,睫毛扇動間好似蝴蝶振翅欲飛,他心道:這十數日來都未曾細細打量過苗小兄弟的長相,燭光又暗,他竟從沒看清過對方容貌。此時燈下看去,只見對方雖面目黑黢,依稀卻能辨出小兄弟的五官形狀生得極好。

  這把嗓子粗糲喑啞,似因說多了話,而帶了些疲憊。

  他靜神細聽,等對方說完,方道:「小兄弟說得在理。帳上的弊處先不揭開,只讓他們輕視張揚起來,待把米行糧鋪的事私下查清,兩種證據同時上報,就是沒有口供,也夠定罪……」

  蘇妙真淺淺一笑,贊道:「正是。」她又慢聲道::「至於聖上如何決斷,那是聖上的事。咱們做臣民的,盡力而為,無愧於心……好比諸葛亮匡扶社稷,縱然聖主年幼,曹魏勢大,堪稱螳臂當車,可丞相依舊鞠躬盡瘁……不論何事,但凡有一線希望,咱們總要去試試才好,成了最好,若不成,總是不留遺憾,且讓後人知道了,或有所觸動,正如咱們現在感慨孔明先生一般。」

  蘇妙真越說,語調越沉。她心中恍然,記起自己初來此地時,也曾抱了享享清福不問大事的念頭。

  更曾疑惑,自己百般籌謀努力,是否真的有用,她身困閨閣,縱然再怎麼有心,怕也無力。可漸漸地,她立定決心,縱然於天下大勢無所改變,在這世道洪流中,她也要守住本真,徐徐圖之:哪怕影響到一點半點,也是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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