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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要帶著她的世界,就此沉眠。

  她不是突然變得文靜,而是一度不知道要怎麼和人對話。張口,卻再也不會像以前那樣發出聲音來。所以她開始習慣先去用眼神觀察對方,確認他是否有惡意。

  可是那雙手,透過斑駁的防盜窗伸進來,就在她的眼前。握住她時,掌心溫暖得讓她的心也隨之跟著雀躍。

  那個在她站在老爺子書房門口不知所措的時候告訴她“以後不知道怎麼辦了就來找我”的人,對她的縱容,對她的不同,早已如同一個烙印,在她的生命里敲上了一個徽章。

  那是她的世界裡,很不同的一個存在。

  讓她漸漸的,重新打開心門。可如今,再被狠狠重傷,支離破碎。

  她抬起頭,右手用力地掐住自己的脖子,這才讓自己發出聲音來:“我……會……離開……”

  如你們所願。

  那沙啞得幾乎破碎的聲音,她費盡了全部的力氣,也用光了這輩子,全部的勇氣。

  聞歌有些不太記得自己那晚是怎麼回來了,她只記得自己在酒店的房間裡坐了很久,之後的所有,就像是斷片了一樣,一回想起來就是滿腦子的空白。

  隨安然來看她的時候,她正在整理東西,準備出國。

  是徐麗青的意思,她說:“聞歌,你去國外上大學吧,離開a市,也離開n市,都離得遠遠的,好好地想一想。”

  所有人都覺得她是一頭熱,是青chūn期最不羈的叛逆。可沒有人知道,她的喜歡,耗費的是她的全部。

  原先,她還拼命地想讓所有人都去理解,都去認同。但經過那一晚的事qíng後,她似乎還真的是幡然醒悟了……

  沒用的。

  他們之間,似乎真的只能到此為止了。

  起碼,這半個月來,她的世界很清靜,沒有人打擾她。

  隨安然陪著她坐了一會,見她神qíng倦懶,明顯沒有聊天的興致。直到準備離開時,才聽她主動問起:“他知道我要出國的事了嗎?”

  隨安然一愣,對上她清亮平靜的眼神,一時不知道要怎麼回答。

  怎麼可能不知道。

  可他的選擇,在隨安然的意料之中。

  她不回答,臉上的表qíng也足以說明了一切。聞歌點點頭,眼裡幾乎沒起什麼波瀾:“我送你出去。”

  失望嗎?

  並沒有。

  送她到門口,她這才有了一絲笑意,牽住她的手,傾身過來抱了抱她:“別哭喪著臉,我覺得出國挺好的,這也是我的選擇。出國那天,你來送我吧?”

  隨安然還沒來得及答應,她又自顧自地補充了一句:“那天,沒人送我。”

  徐麗青和她的先生在n市。徐麗青那天有個講座,務必到場。徐麗青的先生當晚要陪同她參加晚宴,也抽不開空。

  聞歌其實是故意的,她就是故意挑在大家都忙碌的那天離開。

  再離別,她已經經受不起了。

  關於那天,那件事qíng上,徐麗青諱莫如深,她不談那晚老爺子和她說了什麼。也不主動問起她那晚的事qíng,只是給了她選擇,推她走出去。

  但細微之處,不難看出她對聞歌有些小置氣。

  出國前一天,她很意外地接到了溫少遠的電話。他的聲音有些奇怪,微微的沙啞,不成句,斷斷續續地問她:“要去哪裡……”

  需不需要我幫你打點?房子找好了嗎?還是住在寢室里。生活費你一年有多少,夠不夠用?

  聞歌安靜地聽到最後,這才聽出他話語裡那一絲醉意。

  她看著窗外那盞忽明忽暗的路燈,只回答了一句:“我去明尼蘇達州,聽說那裡的冬天雪很大。這麼遠的一個地方……小叔,我把自己流放了。”

  ☆、第77章

  第七十七章

  a市並沒有直達的飛機,中途還需要轉機一趟。

  在美國的中轉機場降落時,正好是當地時間的傍晚,六點。離去明尼蘇達州的下一班飛機還有三個小時。

  落地窗外的天空已經被夜幕侵占,聞歌拉著行李箱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冷冷的光線映照在她的身上,她面前的玻璃就像是巨幕一般,倒映出她身後整個候機廳。

  她小小的身影在裡面,尤為顯得孤單弱小。

  站了一會,她折回身,四下看了看,從行李箱裡拿出一桶方便麵,用熱水泡開了捧放在膝上。雙手扶在兩側,結實地壓住。

  那熱氣氤氳,讓她的掌心一陣滾燙。聞歌抬起頭,正好對上對坐那位旅客好奇探究的眼神。她笑了笑,又低下頭去,耐心地等泡麵泡開。

  幾分鐘後,聞歌剛掀開蓋子喝了一口熱湯,就發覺身旁空著的位置上坐下一個人。她正往嘴裡餵麵條的動作一頓,轉頭看去……

  是個輪廓深刻,長相清朗的年輕男人。那雙眼睛是深棕色的,面容卻似東方人,有著柔和的俊美。

  他打量了她一眼,開口便是聞歌聽不太懂的話。不知道是韓語還是日語,繞得聞歌一陣頭暈,她搖搖頭,用英語回答:“抱歉,我聽不懂,我來自中國。”

  那個男人一愣,隨即笑了起來:“原來是同胞。”

  聞歌驟然聽他說著流利的普通話,又是一頓,對他笑了笑。

  這種完全陌生的地方能遇見個可以溝通的人,真是再好不過的事。

  他指了指不遠處的登機口:“你是去明尼阿波利斯嗎?”

  聞歌點點頭,用叉子挑起泡麵往嘴裡塞了幾口,抬頭見他正直直地盯著自己,有些奇怪。

  “你還有方便麵嗎?”他指了指她捧在膝上的方便麵,一臉的渴望。

  聞歌被熱氣氤氳得有些模糊的臉上,頓時露出個笑容來:“有。”

  飛機晚點了兩個小時,等到明尼阿波利斯時,正是凌晨的光景。聞歌揉著額頭出來時,睏倦得眼皮都有些抬不起來。

  凌晨的機場,空dàng無人。地面上又鋪著柔軟厚實的地毯,即使有人行走,也沒有發出一絲聲響。

  那清冷的光線把整個空間都照得發亮,聞歌卻莫名地覺得渾身都冒著冷意,剛鬆懈下來的心口又猛然繃緊。

  她找了一個地方坐下,就蹭了機場的無線給接待的人發郵件。

  離開學還有好幾天,入學手續已經辦理妥當,只要聯繫上這位接頭人,入住學校寢室,一切才算塵埃落定。

  但飛機晚點兩小時,現在是凌晨,又是發郵件,能聯繫到人才怪。

  聞歌等了片刻,不時地解屏看有沒有郵件回復,每每落空後。她便決定現在這機場裡過一夜,等明天繼續聯繫。

  一個人,又拎著行李,聞歌這一晚註定睡得不踏實。幾次凍得醒來,哆哆嗦嗦地看一眼四周,又困又倦地閉回眼睛。

  幸運的是,隔天的一大早她就收到了郵件,只是郵件內容讓人有些沮喪。因為離開學還有幾天,學校的寢室並不開放,她需要在外面住酒店。對方體諒她剛從中國過來,還是決定跑一趟,帶她找到酒店暫住幾天。

  在酒店安頓下來後,聞歌隔日就自力更生地把該辦的事qíng都辦好了,又列了一張機票,學費的清單記在紙上。打算等開學之後,去找點事做,把這一筆本不該支出的大筆費用還給徐麗青。

  計劃好這些,她這才有空欣賞這座城市。

  這座城市的夕陽很美,那金光聖潔又純淨,讓她的這一場放逐,都帶上了幾分虔誠。

  聞歌出國了。

  他的生活並沒有多大的改變,偶爾依然會想起她,並且思念越來越深刻。會擔心她好不好,累不累,冷不冷?

  喝醉的時候遠比清醒的時候更多。

  以前的克制,此刻都成了壓抑,讓他的脾氣變得bào躁。

  她的號碼撥打過去後永遠都是關機狀態,那一聲聲機械又冰冷的聲音反覆地響起,讓他那顆心也越沉越低。

  她說她把自己流放了,她徹底脫離了他的視線,在他無法掌控的千里之外。哪怕是見一面,聽聽聲音,此時都成了一種奢望。

  那一句“流放”徹底成了他的夢魘,讓他每次想起,都有種蝕骨一般的折磨。

  徐麗青拒接他的電話,隨安然對他無奈地搖搖頭,告知:“聞歌在那裡肯定辦了新的電話卡,剛入學肯定很忙,還來不及告訴你吧。”

  被推入深淵的感覺,他終於體會到了,如此猛烈,讓他措手不及。

  聞歌的學習生涯並不是很順利,或者說是……被孤立的。

  她和周圍的人格格不入,很多時候她說的話別人並不能完全聽懂,加之,她總是獨來獨往,並沒有人想要認識她。

  她在飯堂應聘了服務生,工資相比較而言比較高,她起初還好奇為什麼這樣的職業很少有女生應聘,後來才知道——如果不是很缺錢,誰也不會來這裡做這麼累的活。

  理所當然的,她已經成了同學眼中的特困生。

  被冷遇,被孤立,被輕視,她遭遇了在國內都沒有的一切。

  沒有人和她說普通話,她一個人的時候,就會自言自語,自問自答。有時候,說著說著,就會陷入迷茫——她在gān什麼?

  這樣的qíng況在冬天來臨前夕,她和楊喬在飯堂重逢時,終於有了改善。

  楊喬是她在美國中轉機場遇上的問她要泡麵的中美混血兒,他和她同級,讀得是生物化學專業。

  他和另一位男生一起,抬頭看見她的時候,吃驚地連筷子都沒握穩:“聞歌?”

  聞歌手裡還拿著抹布,聽到這久違的聲音,愣了一會才轉回頭。

  楊喬站起身來,露出一個無奈又欣喜的笑容:“你好,又見面了。”

  遇到楊喬之後,聞歌才發現原來大學裡還是有非常多的中國留學生,只是她一直以來沒有注意,也沒有被發現,才孤零零的一個星期之久。

  雖然被拉入了這個圈子,可聞歌一直沒有融入的感覺。她依然喜歡一個人待著,所有的時間都用來上課,做零工。

  那股拼命勁讓楊喬都沒能忍住,在一次聚會後送她回去時,直白地問道:“你是不是缺錢?”

  她腳下是一串閃爍的埋在玻璃下的霓虹燈,低著頭時,整張臉被那變幻的光線映襯得有些yīn晴不定。

  楊喬以為自己是問得太直接了,補救道:“我沒有別的意思,我是想,如果你非常缺錢的話,我可以再給你介紹一些來錢比較多的工作。”

  聞歌這才抬起頭來,那張白皙的臉漾開淺淺的笑意,她沒回答之前的問題,只是點點頭:“等學期結束,給我介紹一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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