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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麼點小事兒,那兒就至於了。

  他想。垂下的眸子裡全是笑意。

  他這廂想著,那廂鄭禮已然叩拜過皇帝。

  皇帝道:「寡人這些年派人查訪多年前的案子,發現周氏聯合張氏、謝氏、蘇氏處置了很多朝廷的肱股之臣,罪名大都語焉不詳。」

  皇帝走下御階,親手扶起鄭禮,緩聲道:「卿可願以鄭氏遺孤的身份代表那些死去的忠臣,為他們見證沉冤得雪?」

  鄭禮抬起頭,抿緊嘴唇忍了又忍,終是留下兩行清淚,再次伏跪在地,顫聲道:「是。」

  皇帝便頷首,拍拍他的肩膀。

  而後轉了方向,幾步行至段青竹身前,緩緩道:「卿,可願以段氏遺孤的身份,為含冤而死的忠臣,做個見證?」

  段青竹一愣。

  而後在滿朝文武或恍然或震驚的目光中,俯身下拜,行稽首大禮,口中稱是。

  再抬首,眼中瀲灩,已然淚流滿面。

  伴著鄭禮清朗的陳述,認證物證依次面聖。

  正午的日光下,鄭氏和段氏的遺孤代表逝去的忠魂見證著,一切以權力和貪婪為目的做下的罪惡無所遁形。

  沉冤終得昭雪。

  九泉之下的英魂,得以瞑目。

  隆安十一年。

  隆安帝撤內閣。周閣老、張瑞等人以謀逆、殘害忠良之罪抄家處斬,周氏長女宜妃賜死。沈爻雖參與謀反,但念其召回兵力及時,戴罪立功,遂處其官降一職、罰俸三年。

  至此,把持大魏近百年的周、張、謝、蘇四家為首的老氏族走向沒落,以淮安王、太傅為首的革新派正式走上歷史舞台。年輕的隆安帝開始了他大刀闊斧的政治改革,史稱隆安之治。

  歷經二百年的大魏王朝從此煥發新的生機,走向又一個輝煌。

  散了朝,鄭禮隨人流走出大殿,抬眼瞧了瞧偌大的魏宮,只覺恍然如夢。

  當年鄭氏抄家滅族的時候,他不過半大個孩子。前腳還在巷子裡聽人說書,後腳就瞧見一隊官兵氣勢洶洶地破了他家府門,有家丁上前阻攔,瞬間就見了血。於是女眷尖聲的哭叫隔著一整個巷子都聽得見。他嚇傻了,手腳冰涼地在原地不知所措。

  鄭府堆滿了官兵,他不敢回去,只能驚惶地出了茶館,跑到陰暗的窄巷裡蜷縮著,聽著巷子那頭傳出半點聲響就能嚇得手腳痙攣。渴了就就著路邊的積水喝幾口,餓了就到館子旁邊扒拉些剩飯,把一身錦服滾得泥和著土看不出原樣。

  就這麼渾渾噩噩地過了幾天,有一日,街里街外忽然都一股腦地往菜市口涌去。他被夾在人流里,零星聽到幾個字眼,什麼「處斬」、什麼「鄭家滿門」。

  他腦子「嗡」的一聲,忽然就不管不顧了,大叫起來:「怎麼就是滿門了?!唔唔……」我呢?!還有我沒被抓去呢!一定還有很多活著的人的!

  他話沒說完,猛地被人群中伸出的一隻手捂住嘴,連拖帶拽地把他弄到馬車裡。

  他也沒了反抗的力氣,上了馬車就蹲在角落裡不吭聲。過了一會兒,才後知後覺地淌下淚來,一抽一抽地嗚咽,鼻涕眼淚糊了一臉。

  鄭禮終於緩過神來的時候,他已經在秘密去往北境的路上了。

  滅族的傷痛被塞外的風沙掩埋,他在北境的凍土上見識了戰場的殘酷。

  他在刀戟的碰撞聲中、在一次次害怕得手抖地縫合傷口的鮮血中,長大了。

  他猜到是淮安王用手段救了他,於是懷著感激,等到能為王爺出力、為家族伸冤的那一天。

  這一天終於是到了。

  鄭禮想著事,下台階的時候一沒留心就踩了個空,手忙腳亂地要穩住身子時,一雙手臂伸過來託了他一下。

  鄭禮鬆了一口氣,欲要道謝,轉頭就對上一雙熟悉的鳳目。

  段青竹看著他,一時間感慨萬千,卻斟酌著不知怎麼說出口,於是只溫柔地沖他笑笑。

  鄭禮見了他,很有些孩子氣的高興。張口要叫,卻又怕他有顧及,兩個字在舌尖滾了半天沒出聲。

  段青竹便笑,拍拍他手背:「小公子叫我什麼都好。」

  鄭禮便垂了眸子,小小聲喊他:「十三……」

  段青竹應了聲,他便復又高興起來,親親熱熱地拉著人往出走:「我就知道你是很厲害的人!我在北境的時候聽他們說到太傅,我就猜到是你,果然沒錯!」

  段青竹鳳眸含著笑,問他:「小公子在北境過得可好?」

  「是好的。」鄭禮答,「軍營里的人都待我很好。我還學了醫術,現在是很好的大夫。」

  他看段青竹驚訝地看過來,忽然又想起什麼,拉著手湊近了些,悄悄道:「王爺和我說你們在一起啦,是真的不。」

  段青竹好幾年沒有過這種跳躍式的對話,怔了一下,慢了半拍才答:「是。」

  鄭禮便做一副老成的樣子點點頭,也拍了拍他手背:「很好的。我祝你們百年好合、白首成約!」

  段青竹笑著謝過他,又邀他回府去,大家聚在一起吃個團圓飯。

  鄭禮在北境還有事做,只留了一晚便需回去。

  段青竹頭天晚上給他備好了馬和護衛,又在蕭道坤無奈的目光中收拾了一袋子衣食細軟,都給他帶上。

  次日清晨,段青竹把人送到西城門外,看著鄭禮紅著眼睛上了馬,心裡頭放不下,拉著手千叮嚀萬囑咐,生怕鄭禮路上吃了虧、受了寒。依依不捨的樣子給蕭道坤看得陳醋翻了好幾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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