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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過門上的鏤花格子望進去,只見李霽倚在憑几上,身姿優雅。
而漪如身後,已經響起了一陣嗡嗡的聲音。
那是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有侍女,也有舞伎,和她一樣湊在門邊上朝裡面張望,神色激動。
「長沙王世子原來是這般模樣……」
「我曾在市中看過他的畫像,我母親還說,那都是訛傳的,天底下哪裡有真像畫上的人?可如今看來,當真是有。」
「你母親說得也不差,我看他也不像是畫上的,畫上哪有他好看?」
女子們嘰嘰喳喳,一邊看著一邊說笑。
禍水。漪如心裡沒好氣道。
來之前,小娟曾勸她打消念頭。
——「女君若真的發現世子會跟那些紈絝一般鬼混,怎麼辦?」她問。
「阿霽不會的。」漪如道。
「既然如此,女君為何非要去看?」
漪如目露凶光,笑得陰森:「他既然不會,我去看又有何妨?」
小娟唬了一下,再不說話。
不過目前看來,李霽倒是果真沒有逾矩之舉。漪如看著堂上,心稍稍放下。
「你們在此處做甚?」這時,管事走過來,瞪著那些女子,壓低聲音訓道:「怎還無所事事,快去準備!」
女子們連忙噤聲,各自散去。
管事忽而又向漪如這邊,道:「還愣著做什麼,快去端菜!」
堂上,樂聲依舊悠揚清雅。雲香樓的夥計將空了的盤盞撤下,換上乾淨的,將新的酒肉擺上。
陳愷招來管事,道:「這雲香樓怎如此冷清,連個助興的也沒有麼?」
管事忙堆著笑道:「早已備下,但等府尹吩咐。」
「快快喚來。」
未幾,只聞得香風陣陣。一群舞伎魚貫而入,衣裙輕薄,珠玉琳琅。
她們向上首款款一禮,而後,樂聲變得歡快,舞伎們在堂上翩翩起舞。
而後,管事又引著幾名美人進來。
只見這些美人,個個打扮得光彩照人,身形婀娜。她們款款向上首請安,鶯鶯燕燕之聲,嬌柔酥軟。
李霽倚在憑几上看著她們,手裡握著酒杯,鳳眸微眯。
陳愷在一旁笑道:「這是宋御史的一片心意。商州乃有名的美人之鄉,世子駕臨,怎可不觀賞觀賞?酒肉娛身,美人娛情,世子勞苦功高,既來之則安之,何不好好享受?」
第三百一十九章 舊誼(上)
茶室離那行宴的廳堂不遠。
窗開著,外頭夜風吹來,清涼宜人。
宋廷機讓嚴祺坐在榻上,靠著隱囊,又從僕人手中接過碗來。
嚴祺看一眼,喃喃道:「我不吃飲酒湯……」
宋廷機笑了笑,道:「我豈不知你的喜好。這不是醒酒湯那難吃的東西,這是梨湯。」
嚴祺這才有了興趣,就著他的手,喝了半碗。
喝過之後,嚴祺靠著隱囊上,看著宋廷機,笑意中帶著醺醉。
「牧之啊牧之,」他說,「你我有多少年不曾像今日這般聚過了?」
宋廷機也微笑,道:「大約有八年了,上次你我飲酒敘話,還是在你離開京城之前。」
「是啊,八年。」嚴祺頗為感慨,「一轉眼,阿楷長大立功,漪如也將要嫁人,你我卻是已經老了。」
這話,讓宋廷機有幾分動容。
「文吉怎這麼說?」他說,「從前,你可是最不服老的。」
「不服不行。」嚴祺擺擺手,道,「想我當年,總覺得日子過得慢,家中,朝中,樣樣都不必我操心,人生順遂。可真的日子過得不好了,才知道日子蹉跎起來,便會飛快,轉眼便是半截身子埋在了土裡。」
說罷,他注視著宋廷機,道:「牧之,你怨我麼?」
宋廷機怔了怔,隨即道:「文吉說的哪裡話,我怨你什麼?」
「自是怨我疏遠了你,不與你來往。」嚴祺道,「當年,你和郭昌他們邀我聚宴,可我總是頻頻推拒。後來我去了南陽,也從來不找你們。想來,你們定然會覺得我無情無義。」
宋廷機目光一閃,道:「文吉過慮,我等……」
「你什麼也不必說,我又不是蠢貨,怎會想不到。」嚴祺長嘆一口氣,道,「我上次見到你,便想與你說一說此事。可思來想去,覺得舊事重提無益,也就罷了。」
宋廷機怔了怔。他聽這話里話外的意思,似乎別有深意,忙道:「文吉莫非有那難言的苦衷?」
「其實也並非什麼苦衷,卻是輕信了小人。」嚴祺道,「當年,漪如從假山上摔下去的事,牧之當是還記得。她醒來之後,有那中了邪祟的徵兆,我一時情急,便找來不少僧人道士,為她驅邪。其中有一人說,這邪祟的源頭乃出在了身邊。我須得遠離素日密友,方可斷絕災患,否則,遲早要為身邊奸人所害。」
宋廷機眉間一動,面不改色:「哦?」
「我聽信此言,便想著試一試,不再與你們去宴飲。可不想,跟你們在一起時,我富貴平安,倒是離了你們之後,我接連受挫,連官職和漪如的太子妃都丟了。」嚴祺說著,神色懊悔,「這些年來,我思來想去,終覺得是對你們不住。你們誠心待我,可我卻聽信讒言,失了情義。羞愧之餘,我亦無臉面與你們見面,故而一直不曾來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