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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夕顏露出一個慘澹的笑容來,拍了拍自己身邊的炕墊:“墨jú,你坐上來說話。”

  墨jú應了一聲,半邊身子坐在了炕上。

  “墨jú,你跟我說實話,願不願意嫁到田家去!”顧夕顏語氣真誠地道。

  墨jú紅了臉,低著頭,聲若蚊蠅地道:“夫人,我,我願意服侍您……”

  顧夕顏就嘆了一口氣,道:“你就不用害羞了……趁著我今天還有這能力安排你,過了這村未必有這店,你要是願意,我來安排,你要是不願意,我也不能勉qiáng你。你是跟著我一路從南邊來的,最知道我的脾氣。我現在很累,不想再猜誰的心思了,你就直接跟我說了吧。”

  墨jú的聲音更小了:“就那次見過……也不知道人家是怎麼想的……”

  顧夕顏神色怏然地歪在了迎枕上:“那我就讓人去說說看……成了,也是你們的緣分……”

  “可是夫人您這裡……”墨jú眼神里滿是擔憂。

  “你要是願意,還在這裡服侍。”顧夕顏笑道,“每天早出晚歸,我一個月給你四天假,要是他不在家,你就別休了,攢起來,等他回來了再休。手裡有幾個活錢,以後給孩子買個筆墨什麼的,孩子們也稀罕……”

  話說到這裡,墨jú想到顧夕顏的痛處,不由掩嘴哭了起來。

  顧夕顏笑道:“你這是怎麼了……我又不是快死了……”

  墨jú忙去擦眼淚:“沒,沒事……”可那眼淚像泉涌似的,就是擦不完。

  顧夕顏嘆了一口氣,端娘就端著一個漆盤進來了。上面還托著一盅熱氣騰騰、烏漆抹黑的湯藥。

  端娘看見墨jú在哭,先是狠狠地瞪了墨jú一眼,這才笑盈盈地把藥盅遞給顧夕顏:“快喝了,不熱不涼,正合適呢!”

  顧夕顏看了那藥盅良久,才接過來一飲而盡。

  端娘見她今天喝得比往天都痛快,臉上的笑容更盛了,打開一旁放著的粉彩小瓷盒:“來,吃兩塊楓糖,潤潤喉。”

  顧夕顏含了糖,笑道:“我累了,想歇了。”

  “好,好,好!”端娘滿臉笑容,“墨jú,快去給夫人鋪chuáng去!”

  墨jú應了一聲,轉到屏風後面去給顧夕顏鋪chuáng去了。

  端娘就蹲下來給顧夕顏穿鞋,然後服侍她進屋躺了下來。

  按照顧夕顏以往的習慣,這時候就該把屋裡的燈都chuī熄了,然後在外面留盞小燈給齊懋生照明。端娘就幫著把屋裡的燈都chuī熄了,顧夕顏喊了端娘:“別chuī,這屋裡黑。”

  端娘猶豫了一下,又回頭重新把燈點上。

  顧夕顏就問:“杏雨去了這麼長的時候,怎麼還沒有回來!”

  墨jú忙笑道:“我去看看,怕是雪大,路不好走。”

  勤園和梨園間常來常往,去年十月下雪的時候,有人滑倒了,齊懋生就吩咐人在甬道搭了卷棚,怎麼不好走呢……

  顧夕顏腦袋裡迷迷糊糊地閃過這些念頭。

  墨jú已起身去了勤園。

  她剛走出門,就看見兩個小丫頭挑著八角玻璃燈籠和杏雨從勤園的甬道過來,杏雨也看見了墨jú,忙拿過小丫頭們手裡的燈籠,道:“你們都去歇了吧!”

  兩個小丫頭屈膝行禮退了下去,杏雨才對墨jú道:“爺才剛回來,又是泥又是雪的,說是在三爺家裡喝多了,還跌了一跤……”

  墨jú就“哎呀”了一聲:“那人呢?”

  杏雨猶豫了一下,道:“說是身上髒,又有酒氣,怕熏著夫人了……今晚就歇在勤園了。”

  墨jú就呆了。

  以前,戰事再急,公務再忙,天色再晚,也是要摸回梨園的……

  兩人無語地望著被風chuī得亂晃的燈籠,誰也不願意先提腳朝梨園的正屋走去。

  ******

  屋子裡影影綽綽,她一個人冷冷清清地躺在被子裡,就在離這不到一百的地方,躺著另一個人。那個人,曾經在寒冷的冬天給她捂腳,在嚴熱的夏天給她打扇,在溫柔的chūn天陪她散步,在颯慡的秋天和她賞月……如今,卻如隔著大海高山的天南地北,遙遙相望卻難以跨越那種鴻溝……

  “身上髒,又有酒氣,怕熏著夫人了……今晚就歇在勤園了。”這句話,像被刻在了腦子裡,時不時地翻出來想想,回味回味……

  顧夕顏睜著大大的眼睛,望著帳角上掛著的各種吉祥物,覺得自己如祭壇上的一隻羔羊,害怕、悲慟,寂寞、無助……

  屋子裡靜悄悄的,她甚至有一種錯覺,聽到了雪落在地上的聲音。

  然後,那種窸窸窣窣的聲音越來越清楚可聞。

  難道是懋生回來了……

  顧夕顏驚喜地撩開了掛在chuáng上的層層帷幄。

  帷幄突然被撩開,來人有片刻的不自在。

  她喃喃地喊了一聲“少夫人”。

  斜斜的墜馬髻,jīng致的妝容,貼身的薄衫……顧夕顏瞬間就明白了。

  想當年,柳眉兒不也是這樣穿著去見齊懋生的嗎?

  她頹然地倒在chuáng上。

  “少夫人,雖然是魏夫人吩咐的,婢奴卻沒有越僭之心!”翠玉恭敬地跪在了顧夕顏的chuáng前。

  送一個女人到懋生的chuáng上去,還需要我的同意嗎!

  這,又有何意義!

  顧夕顏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心好被針扎了似的,一點一點的,有點疼,疼後之後,跳得更歡快……

  翠玉用眼角的餘光快速地打量了一眼面如死灰的顧夕顏,俯在地上的身子彎得更卑謙了:“本來讓我晚上去待寢……可沒有夫人的同意,奴婢卻是萬萬不敢的……就跟端姑姑說了,讓我來給夫人問個安,如果夫人同意,婢奴就去,如果夫人不同意,今天夜裡,婢奴就在夫人屋裡值夜……”

  顧夕顏望著帳頂沉默不語。

  “可婢奴來夫人這裡的時候……”翠玉拖長了聲音,微微抬頭打量著顧夕顏的神色。

  顧夕顏臉上一片死寂。

  可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卻不能不說下去。

  翠玉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道:“卻看見有個女人去了國公爺的勤園……”

  魃魈鬼魅都出動了嗎?

  不知道為什麼,顧夕顏就覺得好笑。

  好像在看一場舞台劇,裡面的人都離她好遙遠……

  “雖然穿著斗篷,可奴婢卻看得清楚,那人是貞娘……”

  顧夕顏就止不住的輕聲笑了起來。

  諷刺、輕蔑、悲傷、茫然……卻唯獨沒有一探究竟的興致。

  翠玉臉色煞白,就望了站在帷幄旁放她進來的端娘一眼。

  端娘臉色凝重。

  國公爺沒有回梨園,端娘怎麼睡得著。正當她在chuáng上輾轉反則之際,魏夫人身邊的琴娘帶了衣服首飾來找端娘,說是爺喝醉了酒,讓翠玉去服侍服侍。

  端娘哪有不明白的。

  可這個時候,自己卻沒有了立場去拒絕。

  她只得叫了翠玉起來,然後讓雲裳幫她梳了頭,更了衣。

  翠玉是個伶俐的。

  梨園的qíng況別人不知道,她是看在眼裡的,早就歇了這心思。只是,如今卻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走到穿堂的時候,猶豫再三的翠玉還是拉住了端娘的衣袖:“我想去給少夫人請個安!”

  端娘也明白這其中的意思。

  如果能得到顧夕顏的承認,那她以後的日子也有了盼頭。

  端娘是知道顧夕顏的脾氣,猶豫著要不要帶她去,卻看見一個穿著白色毛大麾的女子孤身一人閃進了通往勤園的甬道。

  兩人一怔。

  翠玉立刻就明白了那女子是誰:“端姑姑,是貞娘……太不把夫人放在眼裡了……”

  貞娘的出身,才qíng,謀略,都不是屋裡的這幫小丫頭可比的……端娘立刻感覺到了這其中的危險xing。

  她冷冷地“哼”了一聲,當機立斷地道:“走,和我去見少夫人!”

  如今,顧夕顏卻對兩人的話置若罔聞,對自己即將面臨的危險不聞不問。

  端娘一急,撩開了帘子,道:“說爺今天喝多了,連四平都駕不住了……”

  聽到這話的顧夕顏,依舊是半晌沒有動靜。

  “你這個死丫頭……”端娘話音未落,顧夕顏的嘴角卻慢慢地綻開一個微笑。

  她坐起身來,輕聲地道:“翠玉,你去幫我叫段纓絡來吧!”

  第二百二十九章露往霜來(上)

  今晚的雪,下得有點大,風,也比平時颳得猛,可貞娘不僅沒有感覺到冷,反而有種馬上就有翻天覆地的熱血沸騰。

  時光好像又回到了很多年前,當她意識到自己有可能永遠那樣過一輩的時候,她決定去熙照,去那個繁華得撩人目光的熙照。

  還得記得,當王府的太夫人聽到她的請求時鬆了一口氣的表qíng。

  立志容易,守貞難。

  太夫人是怕她做出什麼有諱王家體面的事來吧!

  可燕地的女人進熙照的皇宮,哪裡是那麼容易的事。

  太夫人左思右想,最終帶著她來到了雍州的燕國公府。

  貞娘記得清清楚楚。那天,也是個和今天一樣狂風飛雪日子,她立在槐園正屋的外間,等魏夫人和太夫人談話的結果。

  正當她覺得百無聊賴之時,一個身材偉岸的男子突然怒氣沖沖地走了進來。

  他面容冷峻,目光犀利,全身散發出刀鋒般的銳氣,讓人不自覺的低頭,想要迴避他的鋒頭。

  屋子裡的丫頭婆子全都蹲了下去,恭敬地喊著“國公爺”。

  過了半晌,貞娘才回過神來。

  原來,這個男子,就是燕地的主宰,燕國公齊灝!

  她臉色一紅,有片刻的失措。

  就這一瞬的猶豫,貞娘已如鶴立jī群般獨自站在屋子的中間。

  齊灝冷冷地打量了她一眼,沉聲道:“去通稟!”

  貞娘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禮,忙屈膝盈盈地俯下了身。

  那邊已有人撩了帘子請齊灝進去。

  齊灝只是輕輕地朝她揚了揚下頜,然後昂首挺胸地走了進去。

  貞娘起身,這才發現自己手心有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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