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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夕顏心中狂跳不止,滿臉紅暈,咳咳巴巴地道:“什麼,什麼事,等我什麼事?”

  四平圍著她打圈圈,一副想去拉她又不敢拉的樣子,急急地道:“姑奶奶喲,爺可等了你一下午了!”

  “齊懋生,齊懋生回來了!”顧夕顏眼睛發亮。

  她心中隱隱希望,可如今證實了,又有點不敢相信了。

  四平急急地點了點頭,忙在前邊引路:“顧姑娘,你快跟我來。”

  顧夕顏只覺得兩腿發軟,定了定神,才跟著四平朝里走去。

  敞廈後面是一個頗大的院子,一邊是合抱粗的參天大樹,一邊是花架子魚缸,白玉石鋪成的甬道直通五間的重檐式屋子,和所有的北方建築似的,紅柱紅窗青磚灰磚,走過去了,才能感覺到這屋子的jīng細。

  明間的是客廳,卻在正面牆前立著一架八扇的梨花木螺絲四季圖屏風,屏風前面是一張山型羅漢chuáng,chuáng的兩邊立著銀制的立式瓜型宮燈,兩邊一溜對對稱放著十六張梨花木的太師椅,椅與椅之間放著茶几,地下鋪著金蔓磚,鋥亮明晃,映著屋檐上掛著的五連珠的紅色玻璃花卉燈籠。

  四平帶著她直接進了東邊的暗間。

  那是一間臥室。登鵲登梅的落花罩將它分成了前後兩部分,前面臨窗的是炕,炕前是角門,角門旁是多寶格格子,落花罩旁是青色呢絨帷帳,帷帳中間是一座繡著雉jī牡丹的綃紗屏風,透過屏風的留白處,隱隱可見後面臨牆的八步chuáng,銀紅色的被褥間臥著一個穿白色綾衣的身影。

  屋子裡沒有點炭,卻有溫暖如chūn的感覺。

  內外溫差太大,顧夕顏一進去就覺得熱得有點呼吸困難,忙脫了大麾。

  段纓絡幫她接過大麾,四平在一旁低聲解釋道:“姑娘,爺平時不用火牆的,這是怕姑娘凍著了,所以才特意吩囑點了起來的。如果姑娘覺得熱……”

  “不用。”顧夕顏低低地道。這種私下的會面,還是隱蔽一點的好。吃喝拉撒的事是離不開傭人的,一般很難逃脫有人心的眼睛,就如公司里的事很少能逃脫保潔員的眼睛一樣,這也是顧夕顏一到齊府就選擇從廚房入手的原因。

  齊懋生為這次會面一定做了很多安排,何必為了個火牆惹出什麼麻煩來。

  四平聽了,給了段纓絡一個眼色,段纓絡含笑和他輕手輕腳地走了出去。

  顧夕顏猶豫了一會兒,才躡手躡腳地繞過了座屏。

  真的是齊懋生。

  可能是屋裡的氣溫太高了,他只穿了一件月白色的單薄綾衣,手臂枕頭躬身彎腰地側躺著睡著了,身邊還甩著一本扉頁凌亂的書。

  想是等她的時候太無聊了,看書看著看著就睡著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回山轉海(二)

  站在屏風前,顧夕顏就那麼呆呆地望著齊懋生。

  目光掠過他鬢角帶著輕霜的頭髮,烏黑濃密的劍眉,高挺的鼻子,線條分明的薄唇……就是睡著了,都有一種淵渟岳峙的偉岸。

  可一想到自己在德馨院的所作所為,顧夕顏心裡就開始澀澀的、酸酸的。

  不知道是不是有所感覺,齊懋生突然間就翻了一個身,背對著了顧夕顏。

  薄薄的衣衫貼在他的身上,勾勒出他寬肩窄腰的完美倒三角比例,xing感得讓人要窒息。

  顧夕顏淚盈於睫。

  德馨院發生的事,告訴他,還是不告訴他呢?

  如果懋生因此對她失望了,她又該怎樣自處呢?

  靜佇良久,顧夕顏才躡手躡腳地走近,站在chuáng塌前靜靜地注視著齊懋生。

  齊懋生睡得不太安穩,又翻了一個身。平躺著,雙腳微開,雙手jiāo叉很自然地放在胸前,以一種全然開放的懷抱坦誠地仰立在天地間。

  就是睡姿,齊懋生也表現出一種qiáng硬的不畏來。

  顧夕顏一直忐忑不安的心突然間就平靜了下來,望著熟睡中的齊懋生,她心裡充了寧靜、溫馨,還有滿足。

  是不是,自己的直覺早就做了決定,自己的心早就做了選擇,所以,看見懋生,才會有能依賴的安全感。

  她輕輕地跪在了chuáng前的塌板上,握住了他那隻結實粗壯的大手,悄聲喊了一聲“懋生”。

  齊懋生好像睡得很熟,一點反應也沒有。

  一定是很累了!

  顧夕顏心裡軟軟的,就生出一股子憐惜來。

  領兵在外,一定很辛苦,難得能這樣好好地睡一覺,還是別吵醒他,讓他好好的休息休息!

  顧夕顏跪在塌板上望著熟睡中的齊懋生,想到等會自己要說的話,想到那些話對他的傷害,顧夕顏就滿心的酸楚,萬股的憐愛。她不由輕輕地吻著齊懋生的指頭,帶著萬般的不舍、心痛和後悔,輕輕地,親吻著齊懋生的指尖。

  齊懋生在四平領顧夕顏進來的時候就醒了。

  常年的軍旅生涯已經把他鍛鍊成了一個戰士。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時間,在任何時候任何地點任何qíng況下都很快地入睡,一點點的風chuī糙動又能讓他很快地從睡夢中醒來。這些,都是他能時刻保持旺勝jīng力和警剔心的重要原因。

  儘管顧夕顏的腳步聲很輕,他還是被驚醒了。

  他決定裝睡,然後在顧夕顏走到他chuáng邊的時候猛地醒來給她一個驚喜。

  可當他聽到夕顏甜糯帶著一絲悠閒而顯得從容不迫的聲音時,心裡就生出一點點不滿來。

  他只帶了幾個身手極高的貼身護衛冒著風險從伏牛山橫穿入雍州,今天中午才悄悄進的府。原以為會很快見到她,誰知派去的人卻一直沒有回音。他也知道,找一個合qíng合理的藉口讓顧夕顏出來見他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所以他一直耐心地等著,其間就是二平說有要緊的事回稟,他都以“趕路辛苦明天再說”給推了,就是怕夕顏來的時候遇到了二平正在回稟而四平不知輕重地要她等著。

  可沒想到,見了面,夕顏語氣里竟然沒有一點迫切的意思。

  他當時就覺得好像一瓢冷水澆在了頭上,特別是想到自己像個不懂事的毛頭小伙子似的急急從洪台趕來,還有臨走時齊瀟那疑惑的目光……他就覺得自己特別的傻。

  心裡憋著一口氣。

  顧夕顏走近時,他有點賭氣似的翻身背對著她,可當顧夕顏沒有一點動靜地望著他時,他心裡又覺得這樣好像有點不好,有點忐忑,結果是身隨心動地又翻了一個身……還好他心念轉得極快,沒有側對著她,而是平躺著,這樣,也不算是太過遷就夕顏吧!

  他正在那裡胡思亂想著,顧夕顏就輕輕地握著他的手喊了一聲“懋生”,雖然沒有那種驚喜,卻含著深qíng。

  一直不豫的心就被那聲喊給熨妥帖了。

  他還想聽一聲那樣的喊聲,就閉著眼睛繼續裝睡。

  夕顏卻開始親吻他的指尖。

  小心翼翼的,帶著憐愛,帶著珍惜,帶著依戀,像蝴蝶般,輕輕地,輕輕地,親吻著他的指尖。

  齊懋生心中悸動。

  夕顏,憐惜他……

  從來沒有一個人會憐惜……全新的感覺,卻讓他心裡暖洋洋的,有一種說不出來的qíng感在他的腹腑間胡亂撞擊著,讓他覺得有點疼,可疼得又很痛快,疼得又很盡興,疼得又很快活。

  已經有七十四天沒有見面了,很想看一眼夕顏,看她過得好不好,有沒有長得胖一點……他心中大悔,為什麼不在夕顏叫他的時候就睜開眼睛,現在冒貿然地醒來,夕顏會不會察覺到自己是在裝睡呢?

  得找個機會,很自然的醒來!

  這念頭正在他腦海里起起落落時,突然就感覺到有東西落在了他的指尖,涼涼的,濕濕的……好像水一樣。

  他雖然生活簡單,也從不提什麼要求,但府里的小廝也不敢讓他在大冬天的喝冷水。

  一想到這裡,他心中一震,難道是,是夕顏的淚水!

  齊懋生裝不下去了,眼睛一張,手如電掣般的回握住了那雙輕輕地抬著自己指尖的手。

  “懋生,你醒了!”齊懋生的突然醒來讓顧夕顏有點措手不及,她忙用衣袖擦了擦自己的眼角,露出了一個帶著絲勉qiáng的笑容。

  烏黑的頭髮,白淨如梨花般的面龐,紅潤的嘴唇……與洪台相比,氣色好了很多,可紅紅的眼瞼和那有點無措的舉止,處處彰顯剛才指尖那涼涼的、濕顯的東西就是從夕顏的眼眶中落下來的,再一看,他不由臉色鐵青,厲聲道:“大過年的,怎麼穿得這麼素淨?”

  顧夕顏被嚇了一大跳,嘴角微張,半天才反應過來,喃喃地道:“哦,我去看了魏姑娘的,沒來得及換衣服,所以……”

  她嘴裡這麼說,心裡卻腹誹著。

  魏姑娘都那樣了,難道還讓她穿得花枝招展地去看她,就是有那行頭,她也沒有那心思……以前看過一個電影,女主角是個舞娘,每天都濃妝艷抹的,有一次男主角約舞娘出來,說過一句台詞,“今夜你不必盛裝”,當時感激得她眼淚汪汪的,覺得找男人就要找個這樣的,自己眼角有眼屎的時候也能不嫌棄地親一口……這傢伙,大家很久沒見面了,見面了竟然嫌她穿得太素淨了,難道以後居家過日子每天還得打扮得奼紫嫣紅地像個花瓶似的給他觀賞啊!

  齊懋生那邊卻猛地坐了起來,脖子邊的青筋都冒了出來,手指也無意識地抖了抖,嘴抿得緊緊的,臉上儘是凌厲之氣。

  齊府祖輩幾百年的老規矩,就是剛剛進府的小廝,過年也給做一身新衣裳。

  他明明暗示過魏夫人了,可夕顏還是穿著他當時在洪台胡亂給她置的衣裳……還說去見過什麼“魏姑娘”,豈不是讓她被府里的人看笑話!

  “四平,四平,”他的聲音里隱隱含著怒氣,“你給我進來!”

  沒有人應答!

  這次齊懋生回來,別人不知道,四平是知道他的目的的,早就把一旁的小廝、嬤嬤們清了場,他尋思著,自己和段姑娘也要避避嫌才好,畢竟,顧姑娘還是個姑娘身份……所以他一走出來就把段纓絡手裡拿著的大麾接了過來,臉上露出熱qíng的笑容來:“段姑娘,我們又見面了,爺和姑娘許久沒見,怕有些體己的話要說,還是我伺候姑娘去一邊的暖閣喝杯茶,這大冬天的,也去去寒!”

  段纓絡知道他是想給齊、顧二人一個空間,忙笑著跟四平去了敞廈前的一個暖閣,蓮兒那丫頭乖巧得很,給四平和段纓絡端凳、上茶。

  二個人就在暖閣里閒聊起天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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