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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眉兒高興地點了點頭,目中竟然閃爍著喜悅的淚花兒。

  顧夕顏更加不解。

  段纓絡的承認就這麼重要嗎?

  ******

  客廳里大家酒興正隆,感興趣地聽著齊瀟講他十二歲的時候和齊灝去連雲山打獵的事:“……那時候我和二哥都只有十來歲,剛換了一匹雄馬,都想著出去溜一圈,哪裡還聽得這話,自然都吵著要去。父親當時就說了,去可以,圍著馬場跑十圈,she十箭,誰中矢得多,誰就去……”齊瀟看見段纓絡出來,打住了話題,大家專注於齊瀟的目光也轉到了段纓絡身上。

  段纓絡笑道:“三爺,爺吩咐我們今天在柳姑娘處歇息,那我們就先告辭了。”

  齊瀟看了有點侷促的柳眉兒一眼,似笑非笑地道:“快去吧,快去吧。沒有了長輩,我們正好開懷暢飲一番!”

  他的話又引來大家一陣輕笑。

  段纓絡笑著領著顧夕顏和柳眉兒出了門。

  顧夕顏注意到,齊懋生沒有和齊瀟他們一起喝酒。

  柳眉兒在前頭帶路。行走間,露出裡面用金絲錢織成忍冬花圖案的淡祿色百褶裙擺和鵝huáng色jiāo衽襦衣來,顏色明艷,非常華美,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

  西屋旁邊有一個小小的角門虛掩著,推開門,是一條十來米夾道,走過夾道,又是一個角門,推開角門,是個小小的院子,四方形,左邊種著一棵參天大樹,左邊架著一架藤架,坐南朝北一幢三間正房,一明兩暗的格局,明間卻在東頭,西間連著兩間是暗間,正房的東邊又是一幢三間正房,兩邊是暗間,中間是明間。其中一間屋子裡還點著燈。

  聽到動靜,有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披著衣棉衣跑了出來,她身下還穿著一件絲綢睡褲,腳上趿著一雙銀紅色的繡花鞋:“姑娘,姑娘,是您回來了嗎?”

  柳眉兒歉意地朝著段纓絡一笑:“是我的貼身婢女。”說完,轉過臉去對那小姑娘道:“秋桂,小點聲,有客人。”

  叫秋桂的小姑娘凍得直哆嗦,但還是上前給段纓絡們屈膝行了禮。

  段纓絡忙道:“快別這樣,小心受了涼。”

  小姑娘站了起來,yù言又止。

  柳眉兒問道:“你去找個婆子把炕燒起來,然後叫人燒了熱水來沐浴,今天我們有客人。”

  秋桂道:“屋裡的炕一直燒著呢,熱水也一直在爐子上架著。”

  柳眉兒滿意地點了點頭:“那就叫人把水端進來吧!”

  秋桂應了一聲,趿著鞋子啪啦啪啦地跑到兩間屋子相接處鑽了進去,想必那裡還有一道門或是夾道之類的。

  柳眉兒帶著她們進了坐南朝北的屋子。

  明間是客廳,典型的南方的擺設,香案四方桌太師椅小几花幾cha屏等,暗間是一個套間,用冰裂紋的落地罩掛著鵝huáng色的綃紗帷帳將屋子分成了外室和內室。外室是起居室,畫案書架湘妃榻花幾琴幾,筆架洗筆紙硯梅瓶古琴一樣不少,窗前還擺著一盆半人高的綠色植物。內室則是火炕,炕上放著紫檁木的炕幾和快兩米的高櫃,炕下並排放著四張太師椅,椅子上墊著猩紅色的金錢莽的勢子。

  一進門,撲面而來的熱氣讓人全身都活了起來,特別是柳眉兒,舒服地嘆了一口氣。她以主人的姿態請她們坐下,秋桂依舊披著襖子,指揮著幾個婆子抬了洗浴用的木桶和熱水進來,屋子裡立刻變得熱氣騰騰,霧氣氳氳。

  柳眉兒上了炕,伸手去開高櫃的門,粉色的大麾散開,露出一段如藕般的手臂來,手臂上各戴著一隻翡翠玉鐲,把那手臂顯得欺霜賽雪樣的白。

  顧夕顏直直地盯著那截手臂,心裡只覺得冷颼颼的。

  大冬天的,穿得這麼少……給誰看?

  柳眉兒從衣櫃裡拿出幾件褻衣,笑道:“段姑娘,顧姑娘,這是我新做的,還沒上身,你們先將就著穿吧!”

  段纓絡向柳眉兒道了謝,又推讓要顧夕顏先梳洗,顧夕顏沒有和她客氣,應了下來,柳眉兒要秋桂留下來侍候顧夕顏,她也沒有拒絕,柳眉兒見狀,陪著段纓絡去了客廳。

  事已至此,顧夕顏反而放開了。她在秋桂的幫助下盥洗。秋桂忍不住道:“姑娘真瘦啊!”

  顧夕顏不由苦笑著摸了摸自己的面頰。

  洗完了澡,顧夕顏挑了一套粉紅色的褻衣,只是有點大,穿在身上松松垮垮的。

  她把自己換下來的那件褻衣收了起來。

  秋桂笑道:“顧姑娘,你放心,我會用皂角給你手洗的。”

  這裡面可fèng著她全部的家當,那些銀票一下水可就全毀了,白白便宜了那些錢莊了。

  顧夕顏知道她誤會了,笑道:“不用,不用。我貼身的東西,還是我自己收著好。”

  秋桂一想,自己畢竟不是顧姑娘的貼身婢女,她有所顧忌也是常理。遂不再勉qiáng,幫著顧夕顏用棉布絞頭髮。

  雖然屋子裡燒了炕,頭上濕漉漉的,顧夕顏還是覺得有點冷,她穿了自己的粗布棉褲棉襖。

  秋桂神態間有些捏扭,輕聲地道:“姑娘,雖然我們也是在這裡做客,可這屋子分配給了我們姑娘住。我也不好自作主張請了姑娘上炕去,還請姑娘忍一忍,我也多換幾條毛巾,快點幫姑娘把頭髮絞gān了。”

  大家初次見面,就算換了自己,只怕也不會隨便請人上自己的chuáng。

  顧夕顏理解地笑了笑:“秋桂姑娘說的哪裡話,是我不好意思才是。要不是我們來得突然,本來你可以好好休息休息的。”

  秋桂見顧夕顏很好相處,鬆了一口氣,舒心一笑,只是加快了絞頭髮的動作。

  等頭髮絞得差不多了,秋桂去叫了粗使婆子進來收拾。這時段纓絡和柳眉兒走了進來,段纓絡看見顧夕顏依舊穿了舊衣,一怔。

  顧夕顏順著她的目光望去,看見了自己身上的舊衣,笑道:“柳姑娘的衣裳都綢緞的,天氣有點冷……”

  柳眉兒溫柔地笑道:“顧姑娘既然覺得冷,怎不到炕上去。秋桂,快攙了顧姑娘上炕去。”後面一句話,卻是對桂秋說的。

  秋桂看了顧夕顏一眼,為難地道:“姑娘,那你……”

  柳眉兒輕輕地撇了秋桂一眼,道:“遠來的是客,今天顧夕顏和段姑娘就睡在我屋裡了。你去把你那邊收拾收拾,我和你擠一擠。”

  顧夕顏想到自己在柳眉兒這裡做這客,哪有把主人給擠到傭人房上去自己卻鳩占鵲巢的道理。忙道:“不用,不用,哪能占了姑娘的chuáng呢。還是我和秋桂擠一擠吧……”

  第九十五章洪台雪夜(下)

  出言阻擋的竟然是段纓絡:“顧姑娘,你就上炕吧。這天寒地凍的,你的身子骨又沒有復原……可再輕不起折騰了。”

  柳眉兒也在一旁幫腔:“顧姑娘,我們以後相處的時間還長著呢,你就不要客氣了。”說完,竟然上了炕要給親自給顧夕顏鋪chuáng。

  這也太客氣了!

  顧夕顏打起jīng神來小心翼翼地應酬著。

  她笑盈盈拉了柳眉兒,執意不肯讓她親自去鋪chuáng,秋桂在一旁解了圍,她去鋪了炕。移了炕幾,鋪了兩chuáng墊褥,顧夕顏又客氣了幾句,選了靠近溫度高一些的炕頭,坐下來散了發頭想讓它早一gān。

  秋桂回頭放了帷帳,準備伏伺段纓絡盥洗,被段纓絡婉拒了:“時間不早了,大家都去休息吧。特別是秋桂,多謝你了!”

  秋桂忙客氣了一番。

  柳眉兒見段纓絡的態度真誠,也沒有再堅持,在那些婆子收拾東西的時候她陪著段纓絡說了一會兒話,等那些婆子的東西收拾好後,她們也告辭回到了秋桂的屋裡。

  秋桂屋裡的炕燒得旺旺的。秋桂進屋伏伺柳眉兒脫了大麾,輕聲地道:“姑娘,讓婆子也給姑娘抬桶熱水來清清吧!”

  柳眉兒眉頭輕蹙:“不用!”

  秋桂低了頭,將大麾掛在了衣架的搭腦上。

  柳眉兒嘆了一口氣,兩人無語地上了炕,chuī了燈。

  屋外的白雪透過玻璃窗映了進來,屋子裡一片銀光。

  半晌,柳眉兒輕聲地道:“秋桂,我長得漂亮不漂亮?”

  秋桂知道這話裡有話,故作輕鬆地笑道:“我長這麼大還沒有見過比姑娘更漂亮的人呢!”

  柳眉兒輕嘆了一聲:“以前我也這麼認為,可……他竟然說不舒服!”

  秋桂驚詫的坐了起來,喊了一聲“姑娘”。

  良久,柳眉兒都沒有出聲,秋桂正猶豫著要不要說些什麼,柳眉兒哽咽道:“開始好好的,就像嬤嬤教的一樣……我,他,他解我衣襟的時候,我好害怕,就,就推了他一下……他竟然就沉了臉,起身就要走……我,我,我只好不顧羞恥地去拉他的衣袖。誰知道他就那樣冷冷地看著我,我怕極了,眼淚就流了下來……我以前聽說過他脾氣不好,可沒有想到這麼不好。看見我流眼淚,他不僅沒有……反而更不耐煩了,喊了人要送我回來……我想起了姨母的囑咐,心裡一慌,就跪在了那裡……他帶來的貼身小廝是四平,以前常常和哥哥在一起喝酒,我也見過一、兩次,他也是認得我的。四平低低地說了兩句,他,他竟然就那麼當著四平說,說,他,他不喜歡……”聲音裡帶幾分羞慚,幾分委屈,幾分無奈,幾分失措。

  秋桂吃驚道:“那,那姑娘豈不是……”

  柳眉兒淚流滿面:“我,我沒能待寢……而且,國公爺說,讓那個段姑娘明天就送我回雍州……我見了姨母,可怎麼辦才好啊……她一心一意想親上加親,如果父親知道了,一定會重重責罰我的!”

  秋桂自小陪著柳眉兒長大,自己家的姑娘xing格軟弱,她是最清楚不過的了。如果不是這樣,柳家五位小姐,說起來四小姐柳月兒和五小姐柳眉兒只相隔九個月,而且比柳眉兒還要漂亮幾份,為什麼會選柳眉兒而不是柳月兒,還不是因為她“乖”的原因。

  可這畢竟是涉及到柳家體面的事,她一個小小的婢女,有什麼資格開口說話。

  秋桂只有保持著沉默。

  柳眉兒卻擔心不已:“秋桂,要不,要不明天你幫我去跟他求求qíng,讓他再我,讓我……”“待寢”兩個字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秋桂哭笑不得:“姑娘,我哪裡在國公爺面前說得上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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