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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天,長生班就像過年一樣熱鬧。

  同樣的夜晚,萬秀樓里人聲鼎沸,方戶部尚書兼寶鑑司少卿方繼賢方大人內宅一個玉蘭飄香的僻靜小院裡卻人聲靜謐,方少瑩正坐在丹鳳朝陽紅漆三面鏡台前拿著一柄角牙梳子細細地梳著自己那頭烏黑濃密的長髮,弱若的燭光透過晶瑩的玻璃罩子折she在屋子裡,有一種dòng察秋毫的明亮。

  屋外傳來一陣輕盈的腳步聲,在這寂靜的夜晚更顯得清晰,方少瑩側耳聽著,不一會兒,腳步聲就在她門前停了下來。

  “阿瑩,是姆媽,你可睡了!”一個溫柔的聲音軟軟地問道。

  方少瑩起身開門將母親迎了進來:“姆媽,這麼晚了,您怎麼還沒有睡。”

  一個相貌端秀,氣質高雅的中年婦女走了進來,她正是方少瑩的母親杜月霖。杜月霖從身後的丫環手中接過盛著補品的托盤放在方少瑩的桌上:“這是皇太后賞的湯藥,我不放心,親自督促她們熬的,你趁熱快喝了吧!”

  方少瑩笑著坐在桌前將托盤裡小盅內烏漆漆的湯藥一飲而盡。

  杜月霖一直愛憐地望著自己的女兒,見她喝完了湯藥,拿出手帕給方少瑩擦了擦嘴角,然後吩囑身邊的丫頭:“把東西收了先去睡吧,老爺要是問起,就說我陪著姑娘說說話兒。”

  丫頭伶俐地收拾好東西小心翼翼地掩上了門。

  方少瑩笑道:“娘是捨不得女兒了吧?”

  桂月霖笑道:“那是當然。”

  方少瑩笑著偎在了母親的懷裡,臉上再也沒有清冷之氣,和所有十五、六歲的小姑娘一樣嘴角掛著一絲稚氣。

  母女倆靜靜靜地依偎了一會,桂月霖臉上的笑意漸漸淡了,她輕輕地拍著女兒的背,沉聲說:“阿瑩,你是一個聰明過人,可有些事,姆媽想提醒你兩句。”

  方少瑩閉著眼睛依偎在母親的懷裡,好像知道杜月霖要說什麼似的,嬌笑道:“姆媽,你還是管管哥哥吧!他中了狀元不入仕,又娶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嫂嫂,你有空多關心關心哥哥吧,我的事有太后呢,您就別cao心了!”

  “有太后!”杜月霖聲音緩緩冷下去,說:“手心手背都是ròu,兒子要管,女兒的事也要管。”說著,將方少瑩從自己的懷裡拉了起來,面色嚴肅地望著方少瑩。

  看這架勢,今天母親是鐵了心要和自己談一談了。

  方少瑩心裡幽幽嘆了一口氣,臉上卻露出如幼兒般天真爛漫的笑容:“姆媽,你說,我聽著!”

  杜月霖看到女兒掛在臉上的歡快卻未達眼底的笑容,心裡一陣微涼。本來是應該在自己懷裡撒嬌的女兒,被qiáng行送到了宮裡,幾年下來就練就了一付喜笑皆宜的面孔,那裡還有一個十六歲少女應有的活潑、任xing……想到這裡,她心裡一陣泛酸。

  女兒是她心頭的一塊ròu,她是絕對不允許有任何人傷害她的!

  “阿瑩!”杜月霖面色凝重地望著方少瑩:“你只要記住一點,你是太子妃,是楊余的妻子,不管是方家也好,太后也好,什麼都不要做,只要記得你的本分……”

  方少瑩嬌笑道:“娘,你放心,我會記住你的話的,會當好太子妃,當好皇后的,不會讓方家的人丟臉的。”

  “皇后?”杜月霖望著女兒嬌艷若花的笑容,知道她根本沒有把自己的話聽到心時去。她沉重地搖了搖頭:“阿瑩,你那麼聰明的一個女孩子,如今卻如明月蒙雲,被那些利益熏瞎了雙眼……你難道不知道自己走的是一條怎樣的路嗎?”

  方少瑩看著母親凝重的臉,笑著安慰她:“姆媽,你別擔心,自從我進宮去陪太后我就知道自己要走的是一條怎樣的路。您放心,我一定不會讓方家毀在我的手裡的,不會讓姑奶奶的心血白白làng費的……”

  “叭”的一聲,杜月霖的手掌狠狠拍在了結實的紫檁木小几上:“愚蠢!”

  “姆媽!”方少瑩奇訝地喊道。她從來沒有看到過母親發這樣的火,在她的心目中,母親一直都是溫柔和順的……

  杜月霖失望地搖了搖頭:“阿瑩,你恐怕還不知道吧,你九叔昨天剛剛把他那個小妾養的女兒少芮送到江南紅袖書院去了……”

  方少瑩眉角挑挑,清冷之氣漸漸縈上了她的眉梢。她看到母親擔心的神色,道:“姆媽,你別擔心,雖然她有傾國傾城之貌,又被太后收在族譜里賜了名字,但她畢竟是庶出的,年紀又小……”

  “你還沒有看清楚形勢嗎?”杜月霖冷冷地打斷女兒的話,“阿瑩,楊余好像比你大一歲,今年剛剛滿十七歲吧!如果一切順利,你明年給他生下長子,到楊余繼位登基,你的兒子有多大了呢?十歲、二十歲,還是三十歲……chūn秋鼎盛的皇帝、年富力qiáng的皇子,你說,會發生什麼事呢?……你站在萬丈深淵前竟然不知自救,反而到處去看那些有資格入宮的姑娘們,撲風捻酸,尋思著怎麼討楊余的歡心。哼,如果你只有這點道行,這點期盼,我看你還是別進宮了,老老實實地呆在家裡,免得丟了xing命!”

  “砰”的一聲沉悶的撞擊聲,方少瑩雙膝跪在了母親的面前,滿臉冷汗:“姆媽,是女兒蠢鈍,請您救救我!”

  同樣的時刻,在盛京的效縣富chūn縣一個破舊的小木屋裡,如豆的油燈照在少年英姿勃發的臉:“……為什麼會提出火葬,六地之亂,民不聊生,十室九空,連買棺材的錢都沒有,大家才接受了基督教的火葬……平等、博愛、自由,那些不識字的貧民誰懂,識字的貴族誰願意和自己的僕從平等,誰願意讓自己的家生子自由……想在發展,就要和皇上站在一起,就要順應帝國的需要,如果你們願意讓我入教,我願意用畢生的jīng力發展基督教,讓它成為帝國第一大教……”

  老者摸著胸前的十字架,滄桑眸子中露出笑意:“你叫什麼?”

  少年側頭想了想:“我姓,姓顧,叫顧日沉。”說完,他好像想到了什麼似的一笑,眼角眉梢儘是無畏,如初生的牛孺,又如展翅的雛鷹。

  第三十一章長生戲班(三)

  chūn天的雨是最尋常的,一下就是三五天,細如花針,密如牛毛,隨著輕柔的chūn風在天空中飄飄灑灑的,樹葉兒被洗得的發亮,花兒卻失去了往日的濃郁,整個盛京也被籠罩在了一團薄煙中,街上的行人雖然打著傘,戴著笠,穿著蓑,但也擋不住那綿綿的雨絲,身上都有點yīn濕。

  長生戲班裡的人也如這天氣般陷入了yīn霾之中。

  自從那天到萬秀樓試唱一折後,萬秀樓就再也沒有消息傳來。崔大姑幾次登門拜訪閔管事,都被“不在”兩個字打發了回來,久走江湖的她知道事qíng沒有這麼簡單,這次領著長生班唱武生的李英生帶著重禮去了閔管事的家裡,大家都被這消息打擊的有點惶然,只有不諳世事的扣兒,還沉浸在那天的吃湯圓的喜悅中,像一隻小鳥似的跑進跑出,一刻也停不下來。

  廚娘拉了秦玉到廚房裡說話:“玉姑娘,huáng先生只給了我三文的菜錢。”

  夏國的主要的流通貨幣是銅錢,俗稱“文”,其次是銀子,再其次是huáng金。它們之間是根據市場的匯率來對換的,通常一兩銀子可以兌換八百到一千文,一兩huáng金可以兌換八兩銀子到十二兩銀子不等,兩文錢就可以在糧店裡買一小斗米,長生班一共二十八個人,可以吃一天。

  長生班專門負責管帳的是秦大姑從江南帶來的一個中年人,中等身材,相貌俊秀,吐談溫文,很有教養的樣子,秦大姑稱他為“huáng先生”。

  秦玉知道廚娘這話的意思是嫌給的菜錢少了,但各司其職,她在這裡雖然是秦大姑的侄女,大家對她也挺好的,但這畢竟不是她份內的事。她為難地道:“這事還是商量商量huáng先生吧!”

  廚娘是個不識文墨的直率人,說話從不掖著掩著的:“玉姑娘,我去說了,可huáng先生說現在他手裡也只有不到一百文錢了,秦大姑把家裡的錢都拿出去送禮了,要我們省著點。我也知道日子不好過,可這三文錢的菜,我實在是不好買。”

  秦玉聽得嚇了一跳,長生班上上下下二十幾口人,家裡卻只剩不到一百文錢了。

  廚娘臉上一紅,有點不好意思地說:“秦大姑還欠我一個月的工錢沒給呢!”

  秦玉是個通透的人,立刻笑道:“等會秦大姑回來了,我跟她提提。”

  廚娘忙不迭地道謝而去。

  秦玉望著廚房的天井發了一會呆,扣兒跑來找到了她:“玉姐姐,玉姐姐,瓊秀姐姐說要出去買東西,問我們去不去。”

  秦玉到長生班後,和瓊花、瓊秀還有一個叫瓊蓮的住在一起。瓊秀比瓊花大一些,學的是武生,個子高高的,身段很細條,話未開口臉先紅,可一開口唱戲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聲音gān淨高亢,鏗鏘有力,扮相也英姿颯慡的,那天在萬秀樓里唱馬坡挑將的就是她,她也是秦大姑重點培養的徒弟,長生班的希望,基於這樣的原因,她雖然一幅內向的樣子,但長生班的人對她都帶著點小心翼翼的奉承,現在秦大姑不能唱了,說不定那一天,大家就得靠她吃飯。瓊蓮則是唱老旦的,就是那天給秦玉開的姑娘,她年紀最大,又是秦大姑從江南帶來的,經常幫著秦大姑管著手下的這幫師弟師妹,可能是為了樹立自己的威嚴,一般都不和她們玩耍。可她人是很好的,秦玉剛開始來的時候夜晚經常做惡夢被驚醒,有一天瓊蓮發現了,就開始陪著秦玉睡了幾天,直到秦玉習慣了長生班的環境。

  秦玉一聽說是她要上街買東西,又邀了自己和扣兒,她問道:“瓊花不去嗎?”

  扣兒笑道:“瓊花姐姐被瓊蓮姐叫去練功了!”

  秦玉應了一聲,三個人高高興興地出了長生班,說說笑笑地上了街往東市走。

  說是買東西,實際上也就是逛逛而已。長生班和所有的夏國的戲班一樣,徒弟都是簽了終生的賣身契的,學藝學的好的,師傅認為有希望的,平時就會多關注點,給兩文錢用用,學藝學得不好的,師傅認為沒有希望的,比那些買到小戶人家的婢女都不如。瓊秀在長生班算得上是有錢的,可到了盛京的東市上,她那幾個錢連買杯茶都不夠,別說是買東西了。

  東市上熱鬧非凡,人群接踵而至,有很多說外地口音穿著襦袍掛長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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