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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靈頓了頓,還是道:「淵底亡魂成千上萬,你又怎麼保證可以找到他?就算烈灼之炎能讓人起死回生,空堯仙君的仙體不在,你又怎麼能保證成功?此地亡魂已經魔化,倘若淵底動盪,將是十洲之劫。」
「哈哈哈哈哈——」紅遙開始狂笑起來,先前那點溫和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惡狠狠的譏諷,「好啊,他們想殺你,你卻還要保護他們,曾經的救命恩人魂魄囿於此地永世不得超生,你還在這裡和我談十洲的安定?」
朝靈張了張嘴,卻又聽紅遙道:「如今各大門派已經集結趕往無罪淵,要對無罪淵主進行第二次討伐,他們要取你性命,你卻還在為他們的安危著想。」
「季鴻羲害你父親和空堯慘死,你居然還有心情為他們開脫?」
朝靈怎麼也沒想到空堯的死居然也和季鴻羲有關,已經來不及管各大門派討伐無罪淵一事,聞言只追問道:「空堯……他是怎麼死的?」
她很害怕答案,害怕真的如自己料想那般,可是紅遙卻半點沒有猶豫,幾乎是用言語把她戳出幾個洞來:「他是為你而死。」
那一段混亂的往事,如今終於得見天明。
宋亦然在討伐炎獸一戰中重傷,意外得到了烈灼之炎,慘遭仙門心懷不軌者的追殺,他躲避數百年,以為終於可以安定下來,卻不料造化弄人。
愛妻誕下一個女孩,女孩身體裡流著他們的血,卻也燃著一團不滅的炎火。
烈灼之炎意外地,轉移到了他們的孩子身上。
幾個月後,懷胎十月的妻子因為烈灼之炎的侵擾,體虛力竭而死。
懷孕之時,她早就知道腹中胎兒異狀,卻堅持忍著痛苦,將孩子生了下來——那便是朝靈了。
髮妻早死,宋亦然悲痛欲絕,為了結亡妻遺願,他耗盡心血,用盡各種辦法,打算將孩子體內的烈灼之炎取出。
這不是什麼上天入地難求法寶,這是世間最不詳之物,它的存在只會挑起爭鬥,帶來分離與痛苦。
後來,宋亦然為取寒冰木之心,死在了天明谷中。
空堯就是在這個時候,接到了對方死前最後的傳訊。
那個時候的空堯正帶著紅遙四處遊歷,他生性惡劣,總是闖禍,稍不注意就會犯下大錯,空堯是個爛好人,乾脆離開藏鏡宮,專心教導於他。
他們趕到的時候,見到的就是宋亦然已經涼透的屍體,還有身邊縮成一團的小孩。
小孩很活潑,話很多,她尚且不明白生死,不知道自己的生父已不在人世,見到空堯和紅遙的時候,居然還在笑。
風雲劍榜榜首,藏鏡宮大名鼎鼎的空堯仙君,從此身後就多了兩個拖油瓶。
紅遙並不喜歡小孩,相反,他很討厭愛和注意力被分走的感覺,他總是欺負朝靈,趁空堯不在的時候把人惹哭,惡狠狠地讓她滾。
可是小孩子是很蠢的,不管他怎麼訓斥嫌棄,把她惹哭過多少次,對方卻從來不告狀,她只是會睜著眼睛,眼巴巴地粘過來,然後求自己陪她一起睡。
他無數次地懷疑過宋亦然家的這個小孩是不是腦子有問題,可是相處久了,他也會下意識回頭看那個走路不看路的小孩有沒有跟上腳步,在對方摔了一身落葉哭鼻子的時候把人背起來。
明明一切都是完美的,父母雙亡的可憐小孩,命主孤煞的掃把星,還有一個任勞任怨的爛好人,他原本以為這就是以後的生活和結局。
直到一波又一波的追兵開始毫無預兆地出現,他們像是牆角的老鼠一樣陰魂不散,他們抓住一切機會想要把朝靈從空堯和自己身邊帶走,就因為一個叫烈灼之炎的東西。
他們躲過了很多次,空堯的神情也越來越沉重,他那個時候只是一個手無寸鐵的少年,劍術也練得不好,每次遇到追兵,他只能聽空堯的話把朝靈帶走,然後留對方一個人在原地戰鬥。
他對空堯的記憶,還停留在某個月明星稀的夜晚。
那是他這輩子都忘不了的一晚。
那天晚上是他的生日。
空堯帶著他和朝靈去鎮上吃了一頓好的,又送了他一把漂亮鋒利的長劍,他說劍不應該用來爭鬥,而是用來保護身邊的人,保護弱小的人。他天生殺孽重,長得嚇人,放進村里都會被打出來的那種,他只接受過別人的惡意,也從來沒想過要去保護任何人。
可是既然是空堯說的話,那麼他也可以勉為其難聽一聽。
他原本以為這輩子終於可以苦盡甘來,可以肆意地嘗遍人間煙火,漂泊雖然辛苦些,但勝在有人同行。
他看著月光下的三道人影,長劍拔|出又入鞘,難得有些興奮,朝靈已經睡熟了,趴在空堯背上說夢話,空堯又在叨叨他有位朋友叫陸霽,現在已經是雲間掌門了,等有時間帶他們去找陸霽學劍。
他有些興奮,又礙於面子,不好意思表達自己的興奮,只是矜持地點了點頭。
「……後來呢?」
回憶里全是月光和白衣男子溫和的笑意,而現實只剩淵底的火海和血紅的天幕。
一切都已經不在了。
「後來……沒有後來了。」
他們中途被伏兵追殺,對方有備而來,人數眾多,空堯還帶著兩個拖油瓶,自然不可能打得過突然殺出來的人。
他不甚被某個仙門捉了去,他身上殺孽重,戾氣也深,降妖除魔的仙門總是喜歡拿他開刀,他們拿自己威脅空堯,說如果不交出朝靈,就要把自己這個醜陋的妖怪投進無罪淵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