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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穆清覺得他雖然形象不佳,但談吐卻很有趣。笑著直點頭。

  常惠本就是個多話的人,見沈穆清不嫌棄自己家長里短的,心裡一高興,本不想說出來的話很自然地說了出來。

  “窮人怕得病啊。身體好的時候沒什麼,可這一倒下,就知道好歹了,大嫂等著吃藥,侄子等著拿米拿ròu去義學,侄女自大哥沒了,新衣裳都沒再添一件——這到處都要用錢——骨氣都換銀子嗎?我一個人,在大漠待了十五年,看過天山的雪,也喝過納木措的水——真苦的時候,只想著能活下去就成,管它是為尿還是餿飯,一樣咽和是去——”

  每個人心中都有傾吐的需要吧!

  生活這麼艱難,能說出來,心qíng會好很多。

  沈穆清微微地笑,聽常惠絮叨。

  兩人說了大約一盞茶的功夫,二掌柜隔著帘子請她示下:“你看,我們明天還要不要再雇幾個師傅?”

  應該不用了吧?

  難道那個梁家三少奶奶還能天天出門不成?

  如果身邊有個像常惠這樣的人就好了!

  念頭一閃,沈穆清動了心思。

  她先吩咐二掌柜:“眼看著時候不早了,請師傅們歇歇,等我和常師傅說兩句話,你代我做陪,大家一起去香樓喝酒吧!”

  沈穆清的話音剛落,常惠已擺手:“我就不去了!那種地方,我不習慣!”

  天香樓是京都比較有名的jì院,常惠不去也好!

  “既然如此,那你們先去吧!”

  二掌柜應聲而去。

  沈穆清就笑道:“對了,常師傅,不知道你這武藝是跟誰學的?”

  常惠一怔,道:“這事家傳的。我們常家,四十年前在江湖上也是小有名氣的。只不過到了我父親那一輩,只有我父親這一個男丁,漸漸的,江湖上的人也不怎麼知道我們常家了。”

  常恩死的真是——雖然後來那個什麼六爺沒有討到好,可他死一千次也喚不回常恩了。

  他只有一個兒子,難怪六姐不想兒子走常恩德老路!

  想到這些,沈穆清不由幽幽嘆了一口氣問常惠:“那你收不收徒弟?”

  常惠就有幾分猶豫。

  沈穆清立刻意識到自己這句話說的不妥。

  古時候收徒弟可不是像現在,天地君親師,那是和父母一樣的人。所以師傅收徒弟是很慎重的一件事,更何況是像常惠這樣家傳的武藝。

  “常師傅,是這樣的。”沈穆清忙補救,“你也知道我們家的qíng況,我就是想請你到家裡去坐館,教教我們家小廝護院一些拳腳功夫——也不用學的那麼厲害,只要不被人欺負就是了。”

  常惠表qíng遲疑,半晌沒作聲。

  “如果為難,就算了——”沈穆清忙道:“我不懂這些,也只是提一提。說得不對的地方,你不要放在心上。”

  常惠忙解釋道:“姑奶奶,您是不知道,但凡有幾分拳腳的人,都自視比其他人高一等。要是修養好一點的,遇事自然會忍,可是修養差一點的,只怕就會起紛爭。你要是學了個十成十,也好,打遍天下無敵手,就怕你只是個半瓢水,打又打不過,偏偏又有幾分功底,人家把你當江湖人收拾——不如不學——江湖中人輕易不會對不懂功夫的下死手,這是不成文的規矩。”

  沈穆清覺得他說的有道理。不由訕笑:“常師傅別見怪!”

  常惠也笑;“你要是有什麼事,讓人帶信道羊腸胡同找我就是——我們現在搬到那裡去住了。用不著為了吃豬ròu就養頭豬吧!”

  沈穆清被他的話逗得笑起來。

  眼看著天色不早,讓明霞又另外包了二十兩銀子給常惠。

  常惠也不客氣,笑道:“我是蚤多不癢,債多不愁啊!”

  沈穆清哈哈笑。

  送走了常惠,她帶了李四官快馬加鞭往內城趕,等她感到正陽門時,城門已關,她沒有辦法,只得轉回白紙坊過了一夜。

  第二天一大早,英紛趕了過來。

  “昨天我回去的時候聽說姑奶奶還沒有回來,就說您要宿在白紙坊,特意讓我給家裡報信的。”英紛向沈穆清說著昨晚的qíng況,怕沈穆清回家後兩人的說詞不一。

  “老爺說什麼了沒有?”沈穆清怕沈箴擔心。

  英紛道:“老爺大半宿沒睡。還說,以後去白紙坊,甲末就得回來。要不然,就不准再去鋪子裡了。”

  兒行千里母擔憂。

  沈穆清連連點頭:“都怪我沒有注意!”

  英紛關心她走後的qíng況,問道:“姑奶奶,那梁家的人來gān什麼?‘沈穆清覺得自己昨天的遭遇簡直讓人說不出口,嘆了一口氣,道:“具體的,你問明霞吧!”

  英紛滿臉狐惑,沈穆清已道:“對了,我讓你打聽的事,你打聽的怎樣了?”

  英紛臉色一肅,“我裝著是尋親的人,左鄰右舍都問了。說,那院子原是鎮武伯家的別宅,三年前被一戶姓蕭的人家買去。剛開始的時候,還有人住,這兩年,一直空著。前段時間還傳出來要賣。”怎麼會這樣?

  “還打聽到了什麼沒有?”

  英紛搖頭。

  “蕭家人時新搬過去的,而且也不怎麼和別家來往——再多的,大家就不知道了!”

  沈穆清沉思半晌,喊了林進財來。

  “你去柏樹胡同那邊看看,是不是有幢院子要賣?”

  林進財應聲而去,沈穆清就有些煩躁地皺起了眉。

  如果能到吏部問問就好了——官員任免,那裡都有底子——找誰問好呢——想到這裡,沈穆清猛地站了起來。

  “英紛,叫人備車,我要去甜井胡同閔大人那裡。”

  英紛應聲而去,又很快地折了回來。

  “姑奶奶,姑奶奶,蕭公子來了!”

  “蕭公子?”沈穆清怔住,“蕭颯?”

  “正是蕭颯蕭公子!”

  “讓他倒花廳等。”沈穆清忙道,“我換件衣裳就來!”

  英紛抿嘴一笑,急步而去。

  沈穆清在白綾襖外面罩了件豆綠色的褙子,去了花廳。

  英紛和明霞一個上茶,一個上點心,正殷勤地招待著蕭颯。

  沈穆清見他與那天打扮的大不相同。

  寶藍色的五蝙捧壽團花紵絲直綴,玉色布巾,腳上穿著一雙鴉青色福頭鞋,不僅打扮得很平常,而其衣服上的褶子還清晰可見——分明是件新衣裳。

  莫非因為要見客,所以才特意換了件新衣裳。

  她心中微微地刺痛,什麼客氣話也沒有說,開口就道:“出了什麼事?你怎麼會在京都?”

  蕭颯在沈穆清走進來的時候就緩緩地站了起來。

  聽到她問他,他眼睛突然一亮,迸she出如夏日般灼熱光芒,不答反問:“你找我,有什麼事?”

  第一百五十四章亂七八糟

  梁家三少奶奶伸出塗著大紅寇丹的雪白手指,輕輕的捏了一個在手中,神色慵懶地朝著她笑了笑,然後把那蘇餅重重地甩在了碟子裡:“我從來不吃蘇餅!”

  沈穆清被她的這種態度激怒了。

  什麼意思?自己和梁季敏已經和離了,男婚女嫁,各不相gān了,她憑什麼來找自己?王溫蕙憑什麼做這種兩面三刀之事?

  她笑著喊明霞:“你去跟四官說一聲。讓他去趟定遠侯府,說她們府上的三少奶奶在我這裡,請他們派人把她接回去。”

  三少奶奶一聽,“騰”地站了起來,柳眉豎立,大喝道:“你好大膽子,竟然敢趕我走?”

  沈穆清一怔。

  她這麼一喝,眼角眉梢竟然就有種yīn森之氣——看見沈穆清被自己的喝斥嚇的一頓,梁家三少奶奶很是輕蔑地笑了笑:“你們這些所謂的大家閨秀,名門之女,也不過是會耍耍嘴皮子!”

  明霞和沈穆清在江南走了一圈,見識大不同從前。

  她隱隱覺這位梁家三少奶奶身上有種讓她感到害怕的東西——因此沒等沈穆清再吩咐,她已悄悄地朝著門口挪著腳步。

  可沒等她走到門口,正和沈穆清說話的梁家三少奶奶忽的站了起來,轉身冷冷地盯著明霞,“怎麼?想去報信?”說著,她抬起腳朝旁邊的椅子踢去,沉重的黑漆玫瑰椅就像紙糊的一樣朝著明霞飛去。

  沈穆清大吃一驚,淒聲喊了一聲“明霞”。

  明霞也沒有想到,呆呆地立在了原地。

  半空中就飛下一個人,腳在那椅子上點了一下,椅子就打了一個轉,不偏不倚地朝梁家三少奶奶飛she過去。

  梁家三少奶奶張大了眼睛,滿臉的驚恐。

  空中突然伸出一隻手來,那玫瑰椅就穩穩噹噹地停在了離梁家三少奶奶鼻尖只有一尺的地方。

  “姨奶奶,您可別把沈家姑奶奶的人砸傷了,”拿著那把椅子的是梁家三少奶奶身後立著的那婦人,她滿臉笑容地望著從樑上躍下來的常惠,“人家家裡可是藏龍臥虎,不像梁家,說的是將門之家,卻受不了姑奶奶的三鞭子。”

  那婦人開了口,梁家三少奶奶僵硬表qíng立刻活了起來,她轉身瞪著沈穆清:“你待怎樣?”

  沈穆清雖然不知道常惠的身手到底怎樣,但能鎮得住這婦人,她也有了幾分膽氣。輕輕地笑道:“梁家三少奶奶,這句話應該我問您才是。您先是叫了貼身的媽媽點著名兒見我,現在又拿了椅子砸我的婢女——梁家三少奶奶,說實在的,我與梁家早已沒有了關係,你找我,到底意yù如何?”

  她語氣雖然柔和,表qíng雖然親切,眼神卻很冷,眉宇間自然有一種凜然之氣,讓人不敢小窺。

  梁家三少奶奶聞言,臉上又浮現出幾分兇惡。

  外面突然就傳來二掌柜的聲音:“姑奶奶,定遠侯府的二公子來了,說想見見您?”

  沈穆清一怔。

  跟著梁家三少奶奶來的那婦人就拉了拉梁家三少奶奶的衣襟,低聲道:“姑奶奶,我們還是先回去吧——”

  沒等她的話說完,梁家三少奶奶已狠狠地甩開她的手:“你怕什麼?梁家的人就算知道我來一文茶鋪又怎樣?沈家姑娘修養好、德行好、人大方、又長的漂亮——這不是她們家從上到下都掛在嘴邊的嗎?怎麼我來瞧瞧也不行?”說著,她三步並作兩步地走到門口“唰”地一下撩了帘子:“去,叫那個梁叔信進來。我到要看看,他跑來gān什麼?沈穆清可是他和離了的弟媳婦——”然後她驟然回首,目光閃爍地望著沈穆清,“莫不是還惦記著自己弟媳婦的好——見她還沒有嫁人,要來看看!”說完,她捂著嘴,笑得花枝亂顫,無比的猥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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