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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儀還聽到了壓抑的啜泣。

  那是幾日前她第一次願意再喚那人一聲姐姐。世人隱去她姓名,叫她貴人、尊她太妃。可笑的是十年來人世間唯有滅門仇人知道她姓張。

  但是最清晰的,是她自己的哭聲。

  她不知道為誰而哭,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哭。但是在這一時刻她難以自控地陷入了無盡的迷茫。

  皇權更迭。

  寫在紙上只需要四個字,史書中也許需要一個段落,落在人身上卻需要活生生的命。

  張家、秋家、周家、寧家,有那麼多人為了一塊冰涼的玉和一塊已經生鏽的令牌流幹了血。

  往事沉痛不堪回首。

  前路被蒙在血色中,看不真切。

  太子觀察著她的神色,美人行動間雖有些僵硬但是並未落下一滴淚。

  看來她真的已經和蘭太妃反目成仇?

  他已經恢復了冷靜,看笑話似的說:「屋內血腥氣重,是不是嚇到你了。」

  美人沒有搭話:「殿下殺了她?」

  「怎麼會?」太子嗤笑,「她要以死效忠,孤就成全了她。」

  秋儀蹲下身來,抽出地上的人身側別的帕子。

  其實她早該想起,這樣粗糙的棉布為何會被她一直隨身帶著。不像是宮中專門給嬪妃貴人們專門準備的錦帕,倒像是從什麼東西上匆匆剪下來的。

  她翻開,如她所料——在帕子的一角

  有一朵小小的杜鵑花。

  在真的觸碰到她時,秋儀已經徹底冷靜下來。沒有用的哀痛只是對姐姐一腔孤勇的牽絆。

  她先是替蘭太妃整理好了髮髻,然後是領口袖口。

  她牽起她的左手握住一瞬,然後緩緩放在身側,用帕子將蘭太妃的滿手血跡擦拭乾淨。

  太子冷眼旁觀她平靜的舉動,反問:「她死了,你為何要收拾?」

  巨大的窒息感壓的她喘不過來氣,但是秋儀知道此刻一絲一毫的破綻都會讓太子死死咬住不放。

  她安靜了一瞬,輕笑了一聲。

  「兔死狐悲。」

  「唇亡齒寒。」

  她意味深長地說:「誰能保證下一個躺在此處的,並非是自己呢?」

  這個理由無法辯駁。

  太子走下高位,語氣半是威脅半是誘哄地說道:「司制大人此刻還不交出國庫密鑰嗎?」

  美人看著他的眼睛,緩緩露出一個笑容。

  「國庫密鑰,一直在殿下的手中呀。」

  暗道中因著前幾日接連的大雨,四處都頗為濕滑。

  太子的人在前方開道,避免無意中觸發了未完全清除掉的機關。

  秋儀的眼睛被黑布蒙著,雙手背在身後上了鐐銬。有人粗暴地拉著她在泥濘的路上前行。

  齊塢生的人已經圍了院子,所用的時間遠比太子想像的快上許多。他不知這其中是哪裡出了差錯,只能緊急帶著人離開此地。

  唯一的變數是那枚國庫密鑰。

  雖說叫做「密鑰」,是因為這是唯一能夠操縱國庫官員動用其中珍寶的憑證。

  但並非意味帶著一個「鑰」字就是一把鑰匙。

  在往年的國庫掌事手中,多半是象徵身份的令牌,或是一道手諭。

  秋儀被抓到時,身上並未帶任何多餘的東西。太子篤定她一定將密鑰藏在了某個地方,於是將人留著並未直接處死。

  方才在主院她告訴太子,原來密鑰就是昔日她握在手中被打落的簪子。

  她誤入圈套落在太子手中的那一日,曾故意從發中將簪子撞落,在石桌下為齊塢生留下暗語提示。

  然後她便一直將其捏在手中。

  往往這樣明顯的東西,太子才不會懷疑。

  太子幾乎七竅生煙,恨的咬牙切齒。

  抓這個女人時他們匆匆行動,誰能注意其中一枚再普通不過的素銀簪子掉到了何處?就算有暗衛留心撿起,在今日慌亂的情形中又如何能找到。

  他不是沒有懷疑過秋儀是否是隨口編了一個東西來誆他。

  但是當刀尖抵住她的臉側和脖頸時,她也依舊沒有改口。

  血線浮在她細白的皮膚上。

  美人被蒙著眼睛按在密道的牆壁上,她看起來萬分脆弱,像是搖曳在寒風中的花。會在不經意的時刻驟然凋零。

  但是從始至終她只有一句話。

  也咬死了一件事:「東西只有可能在你手裡,太子殿下。」

  無奈,他只能將人帶走。

  出了暗道就是不見天日的叢林,太子的人在泥濘的山路中前行,有人負責封鎖住暗道的出口。

  秋儀被扔在一邊的地上,美人瑩白的皮膚和暗色的布條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她的唇微微濡濕,髮絲貼在臉側。

  沒有人注意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

  秋儀蜷縮在角落中,寬大的袖口隱住了她手上的動作。她的手指在地上摸索,撿起了一塊鋒利的石頭。

  「什麼圖案小儀妹妹只要看到一眼,就能夠繡出來。」

  她確實有這樣過目不忘的好記性。

  只是現在沒有繡線,亦沒有布匹。她唯一能握在手中的,是那塊尖細的石頭;唯一能碰到的,是自己的手腕。

  太子揮劍斬段前路纏繞的荊棘,低聲怒罵道:

  「瘋子!你們都是瘋子!」

  齊塢生那個孽種是,眼前這個女人是,已經死了蘭太妃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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