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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看重權力是人之常情,就算他真的不來蘭太妃也不怨懟。只是她必須為這種結局做好準備。
既然太子能靠密令動用暗梟,那麼她們如果能夠拿到亦能自救。
在千迴百轉的念頭中,只有一個異常清晰——無論齊塢生來與不來,她都要保秋儀離開。
「聽著!」
她壓著聲音,伸手按住秋儀的肩膀逼迫她抬眼看向自己。
「如果他沒來,你就用令牌讓暗梟殺了他。」
「如果他來了,令牌隨你處置。」
她突然含蓄地笑了一下,摸了摸秋儀的長髮。人家說長姐如母,她們並非同族自然也算不得什麼名正言順的姐姐。但是在這一刻,蘭太妃說:
「……算是我給我妹妹的新婚禮物。」
太子步履匆匆推門而入,卻只見的兩個女人分開而坐,不見剛剛屬下稟告的爭吵。
他擔心蘭太妃失了分寸將人弄死,如今看到人還活著也算鬆了口氣。
秋儀眼中還帶著淚,蘭太妃卻滿面冰霜。
桌面地面一片狼藉,皆是瓷碗瓷罐的碎片。
他心中衡量一瞬,走上前去狠狠給了蘭太妃一巴掌。
男人的掌風用了十足十的氣力,將她打的跌落在地,嘴角崩裂流出鮮血。
「誰准許你來叨擾司制大人的!」
蘭太妃跪趴在地上,時間又好像回到了十幾年前的那個火光沖天的夜晚。穿著名貴靴子的人踏足過的地方將她從小長大的家徹底顛覆。
——父母弟弟死於非命。
那夜的靴子踏在她的脊背上,力道大的好像要將她踩碎。
幼時的她趴在泥土裡,舌頭被粗糙的石子劃破,臉上的每一處都在痛。
被滅門的賊人收養,日復一日養成所謂的細作,再送去宮中給一個祖父輩的人做妾妃。和母親一樣年齡的女人爭寵。
更屈辱的,是她連反抗的能力和勇氣都沒有。
這樣的日子痛極了,也怨極了。
穿著宮裝的每一日她都覺得自己還趴在十幾年前的土裡,被人拿靴子踩著脊背。整張臉都在火辣辣的疼。
老皇帝死了,齊塢生登基對前朝嬪妃還算厚待。
她以為終於那些秘密終於隨著棺槨入土而過去時,這個人又一次出現將她打回了塵埃之中。
可是這一次她不想等,亦不想忍了。
——腐爛的人合該葬在一起同歸與盡。
蘭太妃捂著臉緩和了一下,露出嗤笑:「太子要國庫密鑰,妾就來詢問。」
「誰知她出言不遜……」
太子盤踞京城伺機而動,加上暗梟需要三道手諭。
第一道是衛戍軍區的將軍令,若是有了它則可以自由調動禁軍出入宮廷,此時由寧同河掌握手中。皇室財寶皆在國庫,唯一的密鑰在秋儀和秋翰處。
三道手諭中唯一被太子收入囊中的是暗梟密令。
寧府自第一日起已經被朝雲行帶兵團團圍住,既是保護也是暗中的警告。
太子一時間無法得逞,自然轉而盯上了秋儀手中的密鑰。
如果時機恰當,它可能成為決定局勢成敗的重中之重。
他讓蘭太妃假意和秋儀親近騙取她的信任,卻沒想過讓這個愚蠢的女人和秋儀起了爭執!
男人用靴子勾起蘭太妃的下巴,仔細端詳著她臉上的神色。他的不悅幾乎溢於言表。
「你在說謊……」
他的語氣有些玩味,似乎在打量著兩個人的關係。
蘭太妃並未慌亂,眼中流露出不屑——她輕笑一聲:「妾心中憤懣,於是借著這個由頭小題大做罷了。」
秋儀適時開口,她的聲音有些微不可察的沙啞:「不知我做了什麼,才引得太妃娘娘如此怨恨?」
男人掃了她一眼,低頭質問蘭太妃:「是啊,本王也好奇你發了什麼瘋到這裡大鬧一場?」
女人笑了一聲。
「就是因為她什麼也沒做,我才恨呀。」
她的聲音幽幽。
「她有父兄,有皇寵,有別人羨慕不來的好運氣。可是我有什麼呀……」
她咬住指尖,眼中的恨意在某一瞬間比太子身上的氣勢更盛。
蘭太妃從地上緩緩做起,將汗意濡濕的發撩開到耳後。
人們說如果前朝的秋貴妃是張揚明媚的百靈鳥,那麼蘭貴人就是她身後的一隻烏鴉。
如果秋貴妃是那威風凜凜的虎,蘭貴人就是她背後陰人的狐狸。
世人大多喜歡評價她低調陰毒的手段,但是很少有人注意到她也是一位美人。
她的五官如她的人一般小巧精緻,唯獨上唇有些薄——顯得有幾分苦相。
「妾身是孤兒,是細作,是惹人厭棄的棋子和玩意兒。」
「太子殿下心中難道不清楚嗎……」
秋儀坐在遠處,身側的手指死死扣著旁邊的木製雕花圍窗。她有時有種錯覺,蘭太妃只是在借這個機會說出心中壓抑的苦怨。
這真話太假,假話太真。
真真假假讓人看不清。
她恨也好,妒忌也好,秋儀心中毫不在意。
她只在意姐姐這些年受的侮辱與委屈,這樣感同身受的痛苦要將她逼瘋。
太子心中似乎也受到了震動,男人垂下眼去,語氣中有著誘哄——「好了,你先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