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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趕她走。」

  凌昭今年二十三歲,在京中頗是見過一些女子。

  有在街上與他「偶遇」的閨閣千金,有在酒宴上眉目傳情的青樓美人,亦有府邸里心懷野望的丫鬟婢女。

  他是十分討厭應付這等事的。於他看來,十分地浪費時間和生命,還敗壞心情。

  這個時間,縱各房堂妹們已經起了,也該是用早飯、去給長輩請安問候的時間,斷不會出現在對面梅林里。

  對面的必是什麼不相干的人。

  書房的婢女是十分知道他這脾氣的,雖然透過窗戶瞧了一眼,什麼人影也沒看到,還是快步出了水榭書房,繞著湖邊親自往對面去了。

  只是這麼大一圈繞過去,梅林里哪還有什麼人?轉了一通也沒看見什麼人,只得氣喘吁吁地回去復命。

  凌昭卻已經不在水榭里,一問,已經去了四夫人那裡。只能等他回來再匯報了。

  這幾天凌府里事情很多,所有人都很忙碌。林嘉乖巧地縮在自己的住處做繡活,根本沒出來。

  待到府里的喪事辦完了,所有人都一副累得要死的模樣,她才又早早起來,趁著清晨露重的時候,趕來梅林收集了梅露。

  梅露雖輕,採集卻是個極細緻需要耐心的活兒。要特別小心看葉片上是否有塵土或者小蟲。以三夫人的脾性,但凡有一次,大概就沒有下次了。

  這個事看著,實際上集滿一瓶頗是累人。

  待塞上塞子,抬頭望了一眼對岸,正看見水榭有人推開了窗戶。看身形是個青年男子,咦,會不會是傳說中的探花郎?

  林嘉如今十四,是大姑娘了,她對府里的年輕公子們沒有野望,很識趣地儘量迴避。但「探花郎」在她心目中算不上「男子」,而是更接近於一個符號,令人仰望的那種。

  別看戲文里、評書里,動不動便是中狀元、點探花,手持尚方寶劍代天巡幸。實際上現實里,秀才就已經是很體面的身份了。

  有了秀才功名,交的稅都不一樣了,還有米糧領。

  到狀元、榜眼、探花,已經不能算是「人」,那得是文曲星下凡。

  林嘉從未見過傳說中的人中金鱗凌九郎,但誰不想見識一下文曲星呢,她忍不住把手舉在額上,向那邊張望。

  那個男子似乎也在看這邊,好像又扭頭說話。遠遠的,只能看見個身形,看不清臉。

  既看不到什麼,林嘉便失去了好奇心。梅露不宜久置,送過去越新鮮越好。

  雖然三夫人在凌府只是一個守寡孀居,說話沒什麼分量的隱形人。但對林嘉來說,她就是凌府里最重要的人。

  文曲星也比不了!

  林嘉捧著瓷瓶,殷殷地給三夫人送水去了。

  她不知道,對面的凌昭,正是看到她舉手張望,以為她在窺視水榭,心生了嫌惡,側頭對身後婢女說:「趕她走。」

  婢女匆匆離去,他的另一個僮兒飛蓬趕過來稟報:「夫人的院子有動靜了。」

  聽到母親已經起身,凌昭離開水榭,往父母……現在是母親一個人的住處去。

  凌四夫人著一身雅淡素服,雖有了年紀卻依然不失美麗。只新喪了夫君,眉目間都是淒婉鬱郁之色。見到兒子來請安,忍不住擦了擦眼角,問一聲:「可休息好了?」那聲音聽著,也是柔柔弱弱的。

  幸好只是四房媳婦,不是長房宗婦。

  凌昭壓下這一閃而過的念頭,恭敬地給母親行禮問候,又回答了她的問題:「家鄉氣候宜人,休息得很好。」

  其實並沒有,他在京城待久了,乾燥慣了,回來金陵會覺得潮濕。

  這還是梅雨季已過,太陽燦爛的日子。若早些時候,那雨淅淅瀝瀝的,一個月不停,才叫人難受。

  凌昭問候完母親,建議道:「我陪母親一道去給祖母請安。」

  四夫人還不能從悲傷的情緒里抽出來,道:「倒不必,你祖母免了我的晨昏定……」

  話未說完,便看到兒子一雙深邃如潭的眼睛看過來,那目光有種涼涼的意味。四夫人的「省」字尾音便不由自主地弱了下去,好像一口氣不足。引得房中的婢子都忍不住飛快地抬眸睃了一眼,又趕緊垂下眼去。

  凌昭不疾不徐地說:「祖母自然慈愛寬和,只我們做晚輩的,豈敢有一日放鬆?我自知母親為父親傷心悲痛,只祖母白髮人送黑髮人,只比我們哀毀更重,正是切切需要我等圍侍寬慰的時候。」

  他說著,站起身來,深深行了一禮:「母親與祖母,皆是世間兒至愛之人。然祖母年事已高,唯望母親保重身體,侍奉身前,替父親盡孝。」

  壓迫感撲面而來,四夫人有苦說不出。

  人人都羨慕她生了個金鱗兒,大周朝最年輕的探花郎。

  妻憑夫顯,母以子貴,她自然也是以這兒子為驕傲的。只是旁人不知道的是,這兒子自小便與別的孩子不同。他從來看不上同齡人,從小就被他祖父帶在身邊親自教導。稍長大,就取下了秀才的功名。

  公公便送他去京城遊學,受他大伯訓導,一路便到他進士及第,只在中間考鄉試的時候才回來過一次。

  這些年,這兒子都是在他大伯身邊,跟親生父母一別便是許多年。

  先祖父,後大伯。凌昭是受著凌家兩代家主的親自培養長大的。他自然是處處都好,處處都強,唯有一點缺憾……便是與自家父母不是那麼親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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