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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凝想了想,問她:「會認藥材嗎?」秋琳點頭,葉凝便爽快答應:「那便同行吧!」

  此去巫夜,不止是為重溫故土,她也想採集藥材,配點情九思做藥引。記憶中那些藥材多生於險峻山嶺之間,她和當歸無法採摘,有了秋琳就會方便許多。

  出了雲澤一路向西,起伏的山峰丘陵漸少,再往西行百里,終至成片的草原。

  艷陽高懸於碧空,蒼茫原野間草隨風動,起伏成波,現出成群的牛羊,隱約有牧羊姑娘的歌聲入耳。

  當歸是頭一次見草原,興奮勁兒十足。葉凝對這景色也是暌違太久,縱馬疾馳之間,生出熟悉的快意——小的時候,母親常會帶她和弟弟去巫夜北境的草原騎馬,晚間便宿於帳篷,就著熊熊篝火同族人載歌。

  那時星輝漫天,心胸之間無半點煩惱,而今回想,恍如隔世。

  杞國西北邊有九原九澤十六國,巫夜滅亡後,只餘十五國。這片狹長的呼戎草原本是巫夜和那勒、杞國三者分割,巫夜滅國後,杞國在此駐紮一支邊軍,那勒的遊牧部落便向西擴張,吞併了原先巫夜的國土。

  穿越呼戎草原,氣候又變得溫和濕潤,到了星宿海,便又是山溫水軟。

  星宿海其實是一方湖水,中有零星島嶼無數,景色極美,本屬巫夜所有,而今也漸漸被其他部落占據。

  葉凝等人在湖邊駐紮了一晚,次日繼續西進,沿途皆是陌生的部落散居,不見巫夜舊蹤,令人神傷。

  行到第四天,雖然土地富饒山水清秀,卻再無外族居住,目光所及,不見半個人影。

  這裡已是巫夜當時的京都,有俊秀的山巒連綿起伏、清澈的河流蜿蜒穿梭,形成一方方小湖清池,美麗如畫。

  本是遊玩居住的好地方,卻因六年前那場征戰殺戮而令人畏懼躲避——

  那時杞國東路三十萬大軍自雲澤向西挺近,南路二十萬大軍自清閶向北而來,沿途包抄剿殺。巫夜軍隊力不能敵,且戰且退,北邊的巫夜人南下援助,最終十萬巫夜殘軍和十五萬巫夜國人聚於京都,對抗杞國近四十萬大軍。

  那場戰爭直至數百年後依然讓人不斷感嘆爭論——

  巫夜的十萬殘軍經過數次對敵後已疲不成軍,十五萬國人多是老弱婦孺,卻都死守京都,誓死抗敵。

  那場廝殺整整持續了半個月,待得杞軍攻近王宮時,巫夜只剩九千人尚存。幼童稚女被巫王強令逃散,剩餘的將士婦人焚毀宮室並自刎於王宮內的小鏡湖。

  彼時,杞國的五十萬征伐大軍只有八萬尚存。

  鮮血洗遍城池,屍骨堆疊成山,瘟疫蔓延不去。

  整整六年,除了野貓狐兔,無人敢輕易踏足此地。這片地方被冠以另一個名字——鬼城。

  六年之後,當葉凝穿行在這破敗的焦屋斷牆中時,還能看到雨水沖刷不去的血跡和累累白骨。

  她下馬駐足,望著已成廢墟的故國家園,興復巫夜的念頭翻湧而起。

  巫夜族人信仰神龜,誓死不棄國土,唯有幼童可以暫離。六年之後,當年那些幼童已長大,卻散落四處音信零落。要在何時,他們才能聚在一起,回到京都,在廢墟之中重建家園?

  葉凝躬身撥開雜草叢,撿起一枚生鏽的匕首和旁邊的一段指骨,輕輕摩挲之間,濕了眼眶。

  作者有話要說:

  ☆、陸 淒淒舊園情

  時隔六年,當葉凝再次品味故國的夜色,湧上心頭的只有悲愴。

  睜開眼是淒涼蕭條的殘垣斷壁,閉上眼便是那些殺戮的場景——

  族人在浴血吶喊,父王的戰袍是暗紅色的,行止溫婉的母親亦穿起戰袍廝殺,眼中有絕望,目光卻堅定。可城終究是被攻破了,父王強下命令,讓她們從王宮的地道中逃離。

  關於王宮最後的記憶,是父王執劍走遠的背影,是母親婆娑的淚眼,是漫天遍地的火苗,似要將天地間的一切吞噬乾淨。

  葉凝閉著眼,緊緊咬唇。那最後的戰場,記憶里最溫馨舒適的家,此時會是如何模樣?

  有隻溫熱的手伸過來,輕輕按在她的手背,葉凝睜眼,是秋琳。

  她們今夜是宿在一處破敗的民宅,在茅草堆上鋪開細軟的薄毯,三人並躺。因旅途勞累,當歸此時已沉沉睡去,秋琳卻不知是何時起身,正抱膝坐在她旁邊。

  安靜的夜色里,兩人沉默著對視許久,秋琳突然單膝跪地,將右手放在左邊胸口。

  沒有說半個字,眼中卻有大滴淚珠滑下。

  葉凝猛然反應過來,幾乎是低聲驚呼:「你也是巫夜人?」

  「拜見公主。」秋琳一向清冷的聲線在發抖,躬身下拜。葉凝忙將她扶起,四隻手緊緊相握,說不出半個字來。

  已經六年沒有聽過這個稱呼,而今陡然聞得「公主」二字,葉凝心緒複雜難言。她深吸口氣,將翻湧的情緒按下,攜著秋琳出了屋,在破敗院落的一株槐樹下坐定,問道:「這些年,過得好嗎?」

  槐樹曾因當年的一場大火而燒得漆黑,時隔六年,樹上漸漸生出新枝,添了生機。

  秋琳輕輕撫著那些新枝嫩芽,聲音有些哽咽:「秋琳過得還好,公主呢?那年你在沙漠走失,大家都很擔心。幸好,你還活著。」

  「我輾轉去了杞國的京城。後來呢,你怎麼來了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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