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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曜輕嗤,「那是我命大。」
玉嫵趕緊道:「王爺自是有福之人,不過有些事確實玄乎。上回的牡丹宴,王爺還記得吧?出了北苑後我去敬國公府看望魏伯母,碰見了個叫謝清玄的道士。他曾預言說王爺定會好轉,當時我還不敢信,如今看來,果然冥冥中有神佛相助。」
「那人既是道士,你怎不去道觀?」
玉嫵:「……」
這麼較真有必要嗎!
不過周曜隨口一問後,忽然似想到什麼,又道:「他原話怎麼說?」
玉嫵回想了下,記得當時謝清玄只叮囑她事成之前不可泄露於旁人,可見不管他為何特地告訴她此事,印證後是無需隱瞞的。遂如實道:「他跟我說,不出五月中旬,北邊會起戰事,殿下便可重整旗鼓。」
周曜聞言,眸光驟緊,就連聲音都緊了幾分。
「他還說什麼?」
「除此之外沒再說什麼,當時他前言不搭後語,回想起來還挺玄乎的。」
玄乎嗎?那可未必。
這世間有些事情看似是情勢所致、大勢所趨,背後卻是經常是人力所為、苦心促成。而所謂的預言,未必就是鬼神之論,而很可能是藏在暗處的隱秘手段被人洞悉,繼而推測出尚未發生的事。
若真如此,這謝清玄可不簡單。
周曜久經沙場,於潛藏的危機極為敏銳,當時並未多說,只讓玉嫵如常進香,不必避著旁人。過後卻召了狄慎到跟前,命他儘快查訪這名叫謝清玄的道士。一旦找到本人,即刻帶到王府。
吩咐差事時,神情語氣皆極為嚴肅。
狄慎知道輕重,趕緊奉命去辦。
*
查訪謝清玄這件事,辦起來幾乎不費吹灰之力。
這數月間,他在京城聲名鵲起,頗受內宅婦人吹捧,時常受邀過府敘話,端的是一面難求。而謝清玄也沒刻意隱藏行蹤,京城裡就那麼些人家,他今日到過哪裡,明日要去誰家,狄慎只需稍加留意,便可查得一清二楚。
順蔓摸瓜,見到本尊也非難事。
狄慎很快就將他請到王府。
那會兒是後晌,周曜在甘州輿圖里連著沉浸了兩個時辰,雙鬢微覺疲累酸痛。聽狄慎說謝清玄找來了,他便將輿圖鎖好,也沒換衣裳裝病人,只管喝兩杯茶潤喉,金刀大馬地坐進圈椅里,命狄慎帶人進來。
很快,謝清玄大步而入。
他身上的青色道袍修長磊落,肘彎里掖著拂塵,寶冠下雙眉修長入鬢,神情清正雅和,一眼看過去只覺仙風道骨,清逸超然。
被狄慎半逼半請地帶進府里,他臉上不見半點慍色,也無踏足王府皇家的恭敬,只繃直了脊背,微微躬身行禮。
「貧道謝清玄,拜見淮陽王殿下。」
這個禮數里,已可窺出態度。
按規矩,他雖在京城名聲鼎盛,論身份也只是個尋常道士,跟朝廷的僧錄司更不沾邊。像淮陽王這樣的身份,哪怕是去皇家供奉的道觀,德高望重鬚髮皆白的真人見了他也是極恭敬的,常彎腰為禮,笑容和善。
但眼前這個謝清玄,腰間就像是別了鐵棍,行禮頗為敷衍,語氣都頗冷淡。
仿佛周曜欠了他千百貫錢似的。
就連狄慎都察覺出不敬,重重咳了一聲。
謝清玄裝作沒聽見,只握著拂塵道:「不知殿下召貧道過來,是有何吩咐?」
「上個月你在敬國公府見過內子?」
「貧道有幸,確實見過孺人。」
「然後你就跟她說,不出五月中旬,北邊會起戰事,本王能重整旗鼓?」周曜斜靠在圈椅的扶手,手裡把玩著白瓷茶杯,那兩道目光卻一錯不錯地落在謝清玄的臉上,半個表情都不肯放過。
謝清玄竟笑了下,摻幾分無奈。
果然,她還是跟淮陽王說了,如同他所預料的那樣,在事情印證無需隱瞞後,因著機緣巧合,對淮陽王如實相告。
不知她眼瞧著預言印證後有何感想,在淮陽王跟前提起他時又是怎樣的語氣?
謝清玄無從知曉,亦不敢深想。
他只是點了點頭道:「確實如此。」
「那麼本王問你——」周曜抬眉,逼視著他的眼睛,「你是如何未卜先知?」
「貧道既然穿了這身衣裳,自然會些玄門之術。不過王爺放心,這件事我就只同鍾孺人說過,半個字都沒跟旁人提起。甘州與京城有千里之遙,那邊的動靜也不可能傳到京城。王爺行得端坐得正,貧道無意冒犯。」
謝清玄直視周曜的眼睛,不閃不避。
周曜打量著他,慢吞吞啜了口茶。
這個回答他其實並不滿意。
畢竟玄門之術四個字拿去騙玉嫵那種小姑娘還行,他是半點都不信的,否則這種能耐通天的鬼才早就被父皇收入麾下,為坐穩龍椅甚至長命百歲效勞了。謝清玄更不必費盡心思在京城博取虛名,又同玉嫵說那些話。
此人行徑怪異,必定有所圖謀。
不過謝清玄並未張揚此事,確實令周曜心中稍安。
他審視對方,謝清玄則靜立不語。
半晌,周曜打消了立時逼問深挖的心思,只抬了抬下巴,「如此說來,道長倒是個難得的不世之材。本王有意留道長在府上盤桓幾日,不知道長意下如何?」
「王爺行事謹慎,這是應有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