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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玉嫵頗有貌美之名,因著跟陸凝定親的事,在女眷中也是常被提及的小美人。後來退婚的事將她推上風口浪尖,轉頭又碰上嫁進皇家的這種事,哪有不被議論的?

  這些言語裡,有人羨慕她命好,出身不高卻能嫁入皇家。也有人惋嘆,覺得沖喜後前途叵測,餘生黯淡。

  原本都是私下議論,少有人敢拿到明面。

  誰知到了玉嫵出閣之日,京城裡卻有件事悄然傳開——

  據說有人因這婚事開了個賭局,賭的是鍾家姑娘的前途,看淮陽王能撐多久,何時會咽氣,這嬌滴滴的鐘家小美人會被拿去陪葬,還是被人逐出宗室,成為任人採擷的嬌花。

  傳聞當時便有人下了注,且賭金不菲。

  事涉皇家,自然沒有人敢把這般膽大包天的賭局擺在明處,想必是宴席酒後的心血來潮。便是這傳聞來自何處,也沒人說得清。

  但堂堂一座戰功赫赫的王府,如今竟淪落到被仇家如此輕視的地步,足見昔日令敵軍聞風喪膽的淮陽王,如今已成了何等模樣。

  秘聞傳開之後,旁人縱沒膽子到那賭局插一腳,卻也知道淮陽王府是真的要倒了。

  否則誰敢如此肆意妄言?

  先前犯顏直諫的鐘固言就算將女兒送進了皇家,碰上個勢敗至此的王府,又有何用呢?不過是換個盛大的排場和耿直的名聲,將女兒活生生送進火坑裡罷了。沒準兒還要受牽連,斷送前程。

  十里紅妝鋪過京城的街巷,迎親的場面亦盛大隆重。

  無數目光投向花轎,複雜而惋惜。

  *

  花轎之內,玉嫵扶扇而坐。

  出閣前再怎麼擔心害怕,也逃不過這頂花轎。

  整個鐘家在皇室眼裡如同螻蟻,沒有半點抗旨的資格,前路就算是火坑,她也得毫不遲疑地跳進去。畢竟,淮陽王就算有萬般不好,也曾戰功赫赫、保家衛國。

  她沒資格嫌棄他,更不能令鍾家蒙難。

  玉嫵暗暗給自己鼓氣,覺得腹中有點餓,又翻出藏著的糕點小心送進嘴裡,免得蹭花了口脂。過後,又趁著沒人能瞧見,摸出菱花小鏡檢看妝容,拿指腹輕輕按揉微紅的眼眶,將出門時哭過的痕跡悄悄掩去。

  出閣是喜事,還是得高高興興的。

  新娘哪能哭喪著臉呢?

  她還在佛前悄悄許了願,盼著淮陽王能從重病里好轉,不負他從前征戰的熱血呢。

  玉嫵竭力勾起唇角,深吸了口氣。

  暮春天暖,花轎行過紅綢裝點的街市,最終停在淮陽王府門前。

  玉嫵沒來過這裡,這會兒也不敢亂瞧,只管繃著纖細的腰身兒,聽從喜娘和嬤嬤的指點慢慢往裡走。餘光瞥見衣香鬢影,珠翠綾羅,除了緊隨在側的佛寶之外,全都是陌生的。

  她往後的日子就得在這裡過了。

  也不知淮陽王究竟是何模樣。

  玉嫵安分地任人擺弄,直到被送進王府後院用紅綢彩緞裝飾一新的洞房,也沒瞧見新郎的半點影子。

  尋常夫妻成婚時的合卺撒帳之禮,她更是想都不用想,就連花扇也不用等人來挪。

  ——反正淮陽王病得連起身都難。

  好在那位老嬤嬤雖瞧著面貌威嚴,態度倒還和氣,將玉嫵安頓進屋裡,便屈膝道:「外頭的事自有人照應,王爺身體未愈不便行禮,請殿下自管歇息。若有吩咐,只管招呼老奴便可。待明日天明,徐司閨會帶人拜見殿下。」

  言語姿態端正嚴謹,頗覺一絲不苟。

  玉嫵猜她應是淮陽王的教養嬤嬤,頗客氣地應了,暫且屏退旁人,只留佛寶她們在側。

  須臾,外間傳來屋門吱呀掩上的聲音。

  玉嫵緊繃著的腰身在那一瞬間垮塌,她長長吁了口氣,輕輕將花扇擱在榻上。

  肚子裡不合時宜地叫了一聲,她讓佛寶端些糕點過來,目光緩緩挪過這間洞房。錦帳外紅燭搖曳,玉獸上香氣裊娜,桌椅箱籠、陳設器物俱是奢華珍品,亦有滿目紅綢,卻感覺不到半分新婚的喜氣。

  就連她要衝喜的男人,都不知在哪裡。

  她自哂地笑了笑,接過糕點茶水。

  折騰大半日後早已飢腸轆轆,那糕點應是剛蒸出來沒多久,熱氣未散,香氣誘人。

  玉嫵餓得久了,尋常的銀絲卷吃下去都覺鬆軟香甜無比,至於旁邊品相極佳的核桃酥、桂花糕、金乳酥,更是惹人垂涎。

  一頓風捲殘雲,盤盞半空。

  玉嫵滿足地摸了摸肚子,讓佛寶她們也墊墊,別餓著。

  吃飽後渾身舒坦,方才因這冷清洞房而生的一絲心酸也消弭殆盡,玉嫵大清早起來後就不曾闔眼,這會兒既閒著無事,便靠著榻上軟枕小憩養神。

  待睡醒時,屋中已是天色漸暗。

  外頭的賓客自有人照應,嬤嬤扣門而入,送來晚飯,連同沐浴盥洗等事一併稟報清楚。

  滿桌佳肴濃湯,豐盛而可口。

  玉嫵吃得有點撐,到院中稍坐片刻,瞧著京城裡熟悉的流雲殘霞、四合暮色,想著王府的數重牆垣之外,父母此刻必定正與堂兄圍坐用飯,心裡忽然就安定了下來。

  待夜幕籠住燈火通明的院落,裡頭熱水備齊,便入屋卸妝換衣。

  外頭的喧囂漸漸褪去,剩下草蟲的叫聲。

  院外花木樹影間,有人悄然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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