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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大郎便道:「大人來此,難道不是問當年舊案的嗎?嘿嘿,可憐我那妹妹,將將一歲,連著爹娘也不會說,路也不能走呢,就叫人一刀砍做兩段,連個全屍也無有,這都是拜張三昂所賜哩!若不是我命大,也做了刀下冤魂哩,還要與他親親相隱嗎?」說了雙手抓著衣襟一用力,將前襟扯開,露出胸膛來,由左肩及右腰一道刀痕,扭曲如地龍一般,色做紅褐,顯見得舊年傷得極重,這才留下這道疤痕來。

  鄧竺看著臉上不由得失了顏色,而張大郎閉了閉眼,心上悲痛:父親狠心哩,為著圓張三昂一家都叫人殺人滅口,他是死裡逃生的孤兒,不敢留在胡謅,折回家鄉去一說,竟是親自動手在他身上斬下這一刀,如今果然有了用處,可當年為著這一刀,他高燒不退,險些兒不起,又有誰來可憐他呢?

  第406章 辯冤

  當年張大郎吃著這一刀,也是阿嫮聽說有嚴勖舊部願意捨出一個兒子去充做張三昂之子,閒閒道了句:「凡事總要周全些兒,張氏闔家喪命,他一個遺孤若是一絲兒損傷沒有,哪個能信呢?」陳奉聽著這段,心上悚然而驚,不禁將阿嫮打量了回,雖是年少美貌猶如嬌花嫩柳一般,可計謀深遠,心思縝密且狠得下心哩,狠得下心捨身,也狠得下心將人拋出去,這樣的人立意做成一件事,還能不成嗎?

  而張大郎對這事全然不知,他父親嚴安是嚴勖馬童,視嚴勖為父,能捨得他這個頭生兒子,張大郎出生時嚴勖已死,兩個素不相識,張大郎未必肯吃這樣的苦頭哩。只是這一刀果然有用,鄧竺看著這一處傷痕,再瞧張大郎滿臉憤憤,自然更信了些,又問道:「你且將實情從頭說來。」

  張大郎便將從前叫陳奉等人教得的,這十餘年來自家夜間在心頭念了千回萬回的故事講訴了一回:道是張三昂自到了湖州置地買宅娶妻之後,不久就得著他這個兒子,而後陸續有子女誕生。湖州乃魚米之鄉,民風也淳厚,張三昂手上有田有宅有店鋪,原該是個安穩度日的富家翁,不想張三昂鎮日惴惴不安,又請了許多護院。張大郎當時年少,並不明白,及至稍長,便察覺自家父親仿佛中心有愧的模樣,他身為長子,日更該著當家理事的,自然要問。

  張三昂起先不肯說,張大郎一問便唉聲嘆氣一回。一日吃醉了,這才將一段隱事說來。說是當年張三昂是湘南一鄉民,本姓也不是張,且身無長物家無恆產,不過靠打獵換銀米過活。一日進山打獵,遇著個迷路的男子,帶了許多隨從,請張三昂為帶路。

  帶路時自不能一言不發,彼此也有交談那男子聽得此地數年前曾有山匪為亂,是嚴勖帶兵剿滅;再知道張三昂上無父母兄弟,下無妻兒,竟是孤家寡人一個,便以重金引誘,先在張三昂面前放了兩百兩銀子下來,要張三昂出首去告嚴勖殺民冒功,待得事成再送他了千兩白銀。

  張三昂打小兒困苦,平素打獵也不過混個溫飽,連房妻室也娶不成,猛然見著兩百兩雪花銀子,連著眼都花了,再聽得事成還有兩千兩酬謝,重金之下迷了心智,竟是一口答應了。只張三昂沒想著自家這一狀,竟送嚴勖上了死路不說,連著嚴勖家人也遇著了禍殃,到底張三昂算不上個真惡人,是以偶一想起,心上不免有愧。又聽說,嚴勖部將要為嚴勖復仇,是以常年睡不能安枕。

  張大郎聽說之後,心上也自有愧,又過得幾年,一日夜間,家中忽然闖入了賊人,見一人殺一人,手下全不留情,張大郎與張三昂一起叫人從藏身的地窖中找出,不住地磕頭求饒,為首的那人叫哈哈笑道:「你從前能拿了我家主人的銀子攀咬嚴勖,焉知你日後不能反咬我家主子。」言畢,當胸一刀,將張三昂殺死在地,又一刀劈向張大郎,將他砍翻在地。

  張大郎這一番話說完,身上衣衫都濕透了,臉上一片雪白,咬了咬牙道:「待我醒來,家中人口已叫人殺個淨光,想是那些人以為我已死了,不曾補刀,所以才叫我撿了這條命來。這樣的父親哪個想要!」這番話張大郎心中念過無數回,每一回念都有一層怨念,是以這時說來,字字句句如同詛咒一般,聽的鄧竺不寒而慄。

  到底鄧竺是領了聖命的,又勉力鎮定,問道:「你即逃出性命,如何不去縣衙告狀,要往湘西來?」

  張大郎回道:「嚴勖曾是大將軍哩,要害他的豈能是平常人?且張三昂也不曾告訴我是哪個哩,我告誰來?若是那些人還在湖州未走,看著我出頭,回頭將我殺死也未可知哩。湘西原是我家鄉,雖是沒了親故,倒是更好。便是那些人也不會想著我能回這裡來,可不叫我逃出了性命。」

  鄧竺問道:「你即隱姓埋名,偽稱姓章,又如何肯出頭認了你是張大郎?」張大郎就道:「我若是不知道這段事也就罷了,我即知道,又親眼看著闔家受此事連累送了性命去,心上豈能不怕。如今天使來複查,若是當年那些人再來,倘或尋著了我,豈不是連累了我妻子兒女?倒不如將實情都與天使回了,那些人也沒了害我妻兒的緣由。」

  這一番話入情入理,倒是說得鄧竺點頭,便命人將張大郎帶去後衙,暫時關押。洪氏在衙門口將張大郎的話聽得清楚明白,這才明白張大郎昨夜的話是甚和意思。嚴勖當年往湘西剿匪,也是與湘西民眾有恩的,是以當年說嚴勖縱容部下殺民冒功時,也有鄉老不信。只是當時是延平帝下的旨,鄉民們不敢呼冤罷了,這時聽著嚴勖竟是自家枕邊人的父親所害,洪氏驚得連魂不附體,眼睜睜看著鄧竺退堂,將張大郎帶去後衙,抖了唇,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得,失魂落魄一般地晃出縣衙恰叫洪鄉紳父子們接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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