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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後來所有人都往大是大非的方向上扯,馬市從一個通商問題,徹底變成道德問題。

  一件事一旦上升到道德高度就會完全變味,最後連皇帝都收不了場,只能把郭勛下獄,以平息眾怒。

  這是文官常見的清除政敵的方式,不就事論事,而是大扣道德帽子,用忠義仁孝壓死你。光參倒了郭勛還不夠,夏文謹繼續擴大事態,將郭勛黨羽一個個牽扯進來,說他們資敵叛國。

  傅霆州是郭勛的外甥女婿,又曾寫摺子支持馬市,很快也被拉下水。

  皇帝也沒想到事情會鬧這麼大,馬市出了亂子,總要有一個人負責。反正犯錯的人不會是皇帝,那就只能是郭勛。

  皇帝需要一個替罪羊平息事端,郭勛前段時間跳的最高,自然而然成了眾矢之的。皇帝裝出生氣的模樣將郭勛關押,命人嚴查郭勛通敵一事,不允許任何人進獄探望。

  和郭勛親近的人也接連獲罪,傅霆州被解除兵權,罷免甘肅總兵職位,以通敵之罪下獄。永平侯、永平侯世子和武定侯過從甚密,有通敵之嫌,同樣被帶走調查。

  一時武定侯一系風聲鶴唳,人人自危。

  洪晚情只覺得一夕之間天塌了,舅舅被人以通敵叛國的罪名帶走,夫婿被原地解除職務,而她的父親、兄長涉嫌通敵。她所有認識的人要麼自顧不暇,要麼對她避之不及,以往巴結她的人現在嘴臉大變。

  洪晚情一瞬間從侯府貴女打落塵埃,她不停出去奔走、求情,往常她無論走到哪裡都是前呼後擁、眾星捧月,但現在,她要等在別人家門口,在太陽底下一站好幾個時辰。

  然而,哪怕她將自尊踐踏到泥里,還是沒有人願意施以援手。最後,是一個曾經交好的夫人看不過去,悄悄派僕人提醒她,不是她們心狠,而是實在幫不了。

  現在誰替武定侯說話誰就是叛徒,她們都有夫有子的,和洪晚情交情再好,也不能拉著一大家子的人送死,除非武定侯被證明沒有通敵。

  這種時候,有能耐替武定侯洗清罪名的,唯有那一位了。

  僕人說到這裡就關門了,剩下的讓洪晚情自己想。洪晚情魂不守舍走下台階,忽然仰頭栽倒。

  丫鬟們連忙喊著「侯夫人」,手忙腳亂將她扶起來。

  洪晚情得了風寒,回去就發起高燒。她醒來時,看到丫鬟們圍在她床邊擦淚,一個個都是末日臨頭的樣子。洪晚情嗓子幹得發疼,嘶聲問:「什麼時辰了?」

  「未時。」

  洪晚情默默在心裡算,陸珩公務極其繁忙,經常天黑才回家。這個時辰他應該還沒下衙,她去陸府門口守著,還來得及等到陸珩!

  洪晚情掙扎著坐起來,她看著丫鬟們的哭喪臉就來氣,呵斥道:「哭什麼,我舅舅家是開國元勛,跟著洪武皇帝打過天下,洪府也是從開國傳下來的超品侯。夏文謹不過一個發跡十來年的文官,郭洪二家,哪是他能撼動的?武定侯府和蒙古人打了二百年,郭家有多少人死在西北,我舅舅通敵做什麼?夏文謹一個文官,不上戰場,不事農桑,嘴皮子一碰就想誣陷郭家百年清名。扶我起來,我要出去給舅舅鳴冤。」

  「侯夫人……」丫鬟們慌忙扶住洪晚情,勸道,「夫人,您和舅老爺感情再好,現在也是傅家人了。您得保重自己的身體啊。」

  「糊塗。」洪晚情罵道,「舅舅是所有人的支柱,要是舅舅通敵的罪名坐實了,侯爺、永平侯府,所有人都得跟著死。罪臣家眷要發賣教坊,我要是淪落到那種地方,連命都沒了,還保重什麼身體?都閃開。」

  「可是,您還生著病……」

  「養病重要,還是保命重要?」洪晚情話說得急了,扯起一串急促的咳嗽。她俯身,劇烈地咳嗽著,幾乎要把心肺撕碎。丫鬟們看著心疼,她們跪在床邊,一邊給洪晚情餵水一邊抹淚:「您什麼時候受過這種罪啊,為什麼日子不能像以前一樣,平平穩穩的呢?」

  是啊,為什麼世界突然就變了呢?

  洪晚情好容易止住咳,靠在床柱上大口喘氣。她面色潮紅,渾身沒一點力氣,但現在根本容不得她嬌弱,洪晚情咬著牙,虛弱又堅決地說道:「來人,給我更衣。」

  洪晚情之前從沒有關心過朝事,家族大事自然有父親和兄長操心,她只管挑衣服、買首飾就夠了。現在大廈將傾,郭、洪兩家的男丁都被收押,傅霆州不在京城,武定侯府、永平侯府、鎮遠侯府一起坍塌,洪晚情霎間被人從金絲籠扔到風雨中。

  她這時候才知道,原來她和那些命如浮萍的平民女子沒有區別。

  傅霆州聯繫不上,傅昌是傅家嫡系唯一的男人,這種時候理應由傅昌出面奔走。但傅昌這些年習慣了當甩手掌柜,他爹、他兒子都不指望他,洪晚情這些女眷哪能靠得上傅昌?

  指望公爹還不如指望她自己。洪晚情換好衣服,這次她的目的很明確,一上車就對車夫說:「去陸府。」

  車上,洪晚情又咳嗽起來。丫鬟給洪晚情拍背,心疼地抹眼淚:「侯夫人您病這麼重還要出門,奴婢看著都心疼。」

  丫鬟啜泣不已,洪晚情卻垂下眼睛,低不可聞地喃喃:「傻丫頭,就是因為生病,才更要出去。」

  洪晚情趕到陸府,她不顧貴女的架子,主動上前問門房:「陸都督可在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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