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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自己的意思?」皇帝炯銳的目光落在梅長生身上,有些不懂了。

  「既然不是皇姑姑的意願,閣老討來這道旨做什麼?難不成於今不足,還要憑聖旨讓大長公主下嫁予你嗎,朕又憑何答應?」

  「陛下誤會了。」

  梅長生在殿宇兩傍的燭槃燈影下,身姿如松,斂睫徐聲道:「臣請聖旨,並非為了以勢相挾公主。她許我相伴左右,已是求之不得的深恩,臣又有何不足?

  「她若喜歡而今的生活,臣願一世無名無份,只做她的幕下之賓;倘若有一日,她想給臣一個名份了,臣亦願有備無患,讓公主不費吹灰之力便達成這個心愿,不必顧忌世俗的看法,也不必在意朝臣的諫阻。面首或駙馬,臣僕或夫婿,都隨她的心意。

  「只是這樣簡單。」

  皇帝聽得一愣一愣的,完全沒料到他會說出這樣一番話,尤其那句面首,讓他好似都不認識眼前這個人了。

  一個坦言情感的梅長生,不再是那個論政時一板一眼的閣老,泛著家常的活氣,令皇帝恍惚回到了從前叫他姑父的時候。

  不過這份感性僅僅一瞬而逝,皇帝捏了捏手中的摺子,輕呵:「簡單?」

  「大晉開國以降,便無宰臣尚公主的先例,閣老知道吧?」

  梅長生頷首:「臣知曉。」

  「御史台高蓿一直疑心你與皇姑母有私,只是無實證,一旦公開,朕的書案馬上會被整個御史台的摺子淹沒,你也知道吧?」

  梅長生道:「臣亦知曉。」

  皇帝舉了舉手裡的密折,啪地甩在御案上,凝視梅長生:「那麼閣老可知,江琮致仕期年,猶盯著你梅長生的一行一止,但覓見風吹草動,身隔千里也不惜來彈劾你!」

  梅長生峻然動睫,抬頭望向皇帝手中那摺子。

  「說你權勢漸成,說你包藏禍心,非止上京,掌擘甚至伸到揚州,與揚州牧暗通款曲隻手遮天,連縱容家族子弟欺壓百姓、草菅人命這樣的話都出來了。」

  皇帝嘴角涼勾,「朕可明言,這上頭的話,朕,一個字也不信。朕信自己的眼光,朕信閣老。可是梅閣老,登高防跌重,高處不勝寒,多少人眈眈盯著你的言行,你還要溯流而上,還要犯眾怒之忌嗎?」

  梅長生耽默瞬息,忽微微而笑。

  「怒從何來?臣自家情,干他底事。忌從何來?臣僥倖承於恩波,腆居高位,自問未敢有一日懈怠,未敢不為社稷黎元盡心。若有人因嫁娶爾爾便質疑臣之公義,他不諫我,我亦要治他個囂謗之罪!

  「臣要娶公主,所謂不可行,追根究底不過是因為史無前例。

  「然陛下試想,明帝威降四疆有前例否?陛下少年登極有前例否?公主蟒服加身有前例否?

  「是以沒有先例,又何妨,臣來開此先河。」

  「而倘若有人拿出擔心權臣欺君,外戚作亂這套說辭,便更是其心可誅。陛下方說信任下臣,臣心感念,卻不敢以此恃寵。陛下不必念臣,只想想大長公主,您對她可信?

  「——這江山姓宣,她是宣氏最尊榮顯赫的公主。且又視陛下您如親子,一心奉敬君主。您只要對大長公主無疑,那麼臣,早已立誓:一世為公主手中之刀,裙下之臣,擬相之仆。

  「此身不負大晉不負陛下,又有何疑?」

  梅長生說到慷慨處薄唇微莞,隱約露出當年江左第一探花郎的風度。「臣志做天下第一臣,亦要得天下第一人,二者得兼,又有何難。」

  舌燦蓮花,殿外明月亦仿佛因他羞蔽於雲後,一室燈影亦如同為他閃爍明滅。皇帝聽完了梅長生的這番長篇博論,中間硬是一句話也沒能插進去。

  好個梅閣老,皇帝甚而開始疑惑,當年先帝為何私下說梅鶴庭是個鋸嘴的葫蘆?這等犀利口才,分明滿朝里也找不出第二個了。

  不過說一千道一萬,梅長生今夜使的這些勁,費的這些唾沫全是為了皇姑姑,想到這一點,皇帝的眸色由陰轉霽。

  思量須臾,他輕佻地以玉扳指敲敲桌案:

  「看來梅閣老已是胸有成竹了。可是你一人說得熱鬧,好像忘了一件事,貌似,朕還沒點頭啊。」

  梅長生聞言斂起鋒芒,露出蘊藉的神情:「臣想,陛下定能體諒臣的心情。」

  「哦,怎講?」皇帝眉宇間現出一點少年的神采,他為何便能體諒了,倒要聽聽這人還能謅出什麼話來。

  梅長生拱手:「方才臣說漏了一事,大晉國史上,君王后宮只立一人,只與皇后偕老,豈非也無先例?」

  聽他忽然說到自己身上,皇帝不防備耳根子一熱。

  他再老成,也是個方識情滋味的少年,何況與皇后新婚一年,猶在燕爾,一提及皇后,百鍊鋼多了繞指柔情,宣長賜不自覺挺了挺胸。

  「這是自然。」

  他從在丹青館見到那冪籬女子的一刻起,便知自己此生只會鍾情於此一人了。心裡常常覺得愛她還不足,哪裡還有餘地擱得下別人?

  白耽誤了那些女孩子不說,也對不起他的三郎。

  所以無論禮部如何勸諫太妃如何暗示,他都打定主意不再選妃。

  有拿皇后入宮將近一年還無喜說事的,叫他通通嚴厲申飭了一番。國母也是他們可非議的麼?朕都不急,這一個個多嘴多舌的又不是太監,急的是哪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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