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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柳山瞳孔放大,這個一身戾氣,嘴裡說著狠話葷話的梅鶴庭,還是從前的那個梅鶴庭嗎?

  就在他覺得此命休矣時,醉白樓的東家聞訊急忙趕來,瞧見那眼瞅著要從欄杆翻下去的人,心頭悚然,撩袍快跑幾步上前。

  「梅大人,梅少爺,有話好說,有何不痛快求您看在敝人面上,息怒,咱們開門做生意,可見不得紅啊。」

  梅長生橫目掃了他一眼,就這一眼,他無意瞟見樓下店門外,一個身著紅色胡服的女子背影與一人牽手而過。

  他恍惚了一瞬。

  目中狠厲的赤紅頃刻褪散。

  梅長生一手將梅柳山提溜上來,轉身前還順手給他撫了下衣襟,頭也不回地下梯,向樓外而去。

  梅柳山親眼目睹,他從羅剎相變為菩薩相,須臾而已。

  他心悸捂胸,揉著喉嚨低罵一句,「娘個日皮見了鬼了。」

  卻說梅長生快步奔出門外階下,凝眸觀望,才發現那個遠去的紅衣女子,比她身量矮些,身旁那男子也迥然不是言淮的身形。

  不是他們。

  晌午的陽光晃得梅長生眯起眼。

  分明不甚相似,他竟疑神疑鬼到這種地步。

  他默然站了一時,招來手下問:「青塢那邊在盯著嗎?」

  余小七近前回話:「回大人,一直有人盯著,今早晨……」

  才說到這裡,一隻黑隼在天空鳴戾一聲,俯衝而下。梅長生抬臂,那通人性的凶禽馴然落下,抖了抖綁著信筒的爪尖。

  「辛苦了。」梅長生撫了撫它的頭毛,解下信箋後將黑隼交給底下人,讓他們給它餵些生肉。低頭展開信箋,眉頭沉凝。

  紙上短短五個字,他注視足有半晌。

  余小七還守在一旁等著大人問話,忽聽大人道:「把言將軍身邊的眼線撤了吧。」

  余小七愣愣問,「一個也不留?」

  「不用留了。」梅長生的神色有些莫名,唏噓一陣,忽而問道,「你方才說,今晨如何?」

  提步欲行的余小七駐足,小心看著大人臉色回答,「據咱們的人回話,今晨公主殿下與言世子一同出了別業,去不二齋用的早點,一路上,手……牽著手,然後又去了二十四橋遊玩。」

  梅長生遲遲點頭,余小七覷眸又確認一回,「當真一個耳目也不留了?」

  梅長生蜷曲的手指緊了又松,望向南邊,「去辦吧。」

  那張出自兵部庸尚書之手的字條上只有一句話:南疆起戰亂。

  *

  宣明珠記得小淮兒從前是不愛上街閒逛的。

  可近幾日,他黏糊著她在城裡大小景點玩了個遍,遊走累了,便沿湖尋個風味小館,點上一壺黃酒,幾碟小菜。異鄉之客,也過出幾分浮生悠閒的滋味。

  這會兒二人便在一家據稱糖醋鱸魚妙絕江南的酒樓中,言淮知道宣明珠的口味,特意為她要了一尾招牌鱸魚。

  等菜的功夫,他自然而然牽起桌邊的手。

  生著硬繭的修長手掌,包裹在手背上的溫度讓人無法忽視,宣明珠後背微僵。

  細微的變化,言淮亦有察覺,目光暗了暗,「阿姐還是不適應嗎?」

  宣明珠不知該怎麼說。

  從前教小淮兒投壺擲骰,他那小手她也數不清摸過多少次了,熟悉得如同左手拉右手,一點異樣都沒有。

  但言淮這樣有意圖地牽著她,她感覺得到少年不一樣的眼神,味兒就完全變了。

  言淮是她生命中很重要的人,她不能像對待柳息壤一樣,一句話打發了他,少年真心,她如何忍心讓他失望。

  可是也不能騙他。

  給人以模稜兩可的希望,比實話實說更殘忍。

  「小淮兒,對不住。」

  「阿姐為何道歉?」言淮洒然鬆開她,轉頭向窗外湖水望了一會兒,輕輕道:「阿姐往後叫我恣白吧,叫小淮兒,」他笑,「總像長不大似的。」

  宣明珠聞言,欲回一句「那你還叫我阿姐?」瞧著他的側臉,終究沒能像從前那般肆無忌憚地打趣,說了聲成。

  手背餘溫尚存,還是有些不自在,她勾了下鬢角,「今年的生辰想怎麼過,要什麼禮物?」

  十月初一是言淮的生日,已近在眼前。

  往年他都是一人在南疆,今年本以為他可以在家裡過,宣明珠出京之前,特意命人打了把精鋼煉造的子母匕首,想著在他二十一歲生辰時送到英國公府,沒想到,他又來到揚州。

  言淮想了幾許,「我想約阿姐到芍藥橋一起泛回舟,行嗎。」

  生怕她不答應似的,他著緊補充一句,「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慶生。」

  宣明珠自然點頭應下。

  魚上了,言淮笑著轉動白瓷盤,將魚頭對著阿姐,從筷籠取了兩雙竹筷,細細擦淨,分給她一雙。

  *

  十月初一這日早起,宣明珠特意勾了個牡丹眉鈿妝。

  泓兒進來時眼前一亮,直贊好看,宣明珠自鳳翎水精鏡中輕揚鳳眸,眉宇天然嫵媚,「澄兒前頭已經誇過一回了,手裡的是什麼帖子?」

  泓兒遞上,原來是梅府夫人遞來的請帖,想請公主降府一敘。

  宣明珠瞧見那名刺用的是命婦拜主君的規制,有些意外,這是極為正式的拜請,而岳氏身為寶鴉的祖母,按理不必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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