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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姐!」

  梅長生眉頭便是一跳,宣明珠張目詫道:「小淮兒?」

  少年未等馬停便躍身下馬,拂衣三兩步到了近前,好個俊利身段。他路趕得急,眉沾風塵,向宣明珠臉上細望片刻,揚齒一笑。

  「你如何來了?」

  宣明珠也向言淮面上看了幾看,驚訝過後,順手替他抻平微散的衣襟,「京城沒出什麼事吧?」

  「沒有,就是想阿姐了,想著陪阿姐待幾天。」

  言淮轉眸,看見目光陰晦的梅鶴庭,齜牙笑道:「喲,梅大人,趕巧趕巧,出京前去了趟護國寺,國師問你好呢。」

  梅鶴庭眉頭驟沉。

  想起法染的那句,我給你留了件禮物。

  用他山之石攻玉麼。

  他就只有這種招式了?

  心思電轉間,梅長生神色漸漸沉定:「好啊,言世子遠道而來,想必還未找住處,梅某為你安排。」

  「不必不必,阿姐這兒不是有現成的地方麼,」言淮回頭對宣明珠討巧一笑,「阿姐能不能收留恣白幾晚?」

  他風塵僕僕地來了,宣明珠自然不能讓人住客棧去,點頭的同時,削了他後腦一下子,「收起油腔滑調。」

  瘦西湖的景今夜是賞不上了,宣明珠拉著這隻小髒貓子進門,瞧這一身的土,得先把他安頓下來。

  進門前,她想起來,轉頭對梅長生道,「天色不早了,梅大人請回吧。」

  那門便在梅長生面前闔上。

  「公子。」

  姜瑾剛接到城門口遞來的消息,快馬趕到北郊,便見公子靜靜立在青塢別業外頭。

  他焦急地捏著手裡的信上前:「公子,京城的言世子……」

  等看清公子的面色,姜瑾話音一頓,便知公子是知道了。

  他不由運了一腦門子氣,心想言世子在京城九門提督當得好好的,非上揚州幹什麼來,這不是裹亂麼!

  話說回來,有些事在洛陽不好施展,這揚州城可是姓梅的地盤,姜瑾見不得公子不歡,挺起胸脯子道:

  「公子說吧,有什麼吩咐,屬下等言出法隨,絕不言糊!」

  梅長生唇角木然勾動,似是笑了一下,細看眼裡,卻無溫度,仿佛蒙著層淡淡的自厭。

  他說:「回去睡覺。」

  睡覺?姜瑾愣神,公子莫不是氣糊塗了,這個時候不想法子將言世子和大長公主分開,睡什麼覺啊。

  難道夢裡還能將公主搶回來不成?

  *

  宣明珠將言淮領進去,命澄兒將她所住院落的側廈浮游小築辟出,又命泓兒燒熱水,趕他先去清洗一番。

  待少年潔淨一新而出,宣明珠也換下了身上胡服,換上一身弗肯紅色軟繚綾的家常燕寢之衫,坐在竹篁館的水荊長案後頭,向對坐一比:

  「坐下,說,幹什麼來了?」

  方才在人前給他留著面子,此時便是審人的架勢了。

  言淮打小跟著她長大,阿姐什麼脾性他能摸不准麼,覷見那張冷玉芙蓉般的面龐,非但不怵,心裡反而癢得慌,嘿嘿坐下道:

  「真沒什麼事,就是聽說阿姐到揚州來,還是跟著姓梅的……梅巡撫一道,有些不放心,來給阿姐充個護衛。」

  宣明珠清涼的目光落在他臉上,「不放心什麼?」

  言淮望著她的神色,一時語塞。

  「一個羈守上京九門要地的總領督衛,撂下家業一個人趕到這裡,你說,你不放心的是什麼?」

  「阿姐是要趕我走麼?」言淮被詰問得靜了半晌,輕輕問。

  宣明珠被他傷情的語氣觸動,意識到自己口吻重了,噤了噤,想抬手撫一下他的頭髮,手臂卻又沒能抬起。

  其實她心知肚明,他是為何而來的。

  她對他太熟悉,可惜她對他太熟悉了。

  從三歲,到十三歲,從一個小鼻涕蟲到如今的朗朗兒郎,她手把手地教他射箭騎馬,哄他喝酒,帶他遊獵,看著他的身條竹節般一年年拔高……

  那種熟稔感,是把背後完全交給他也可放心的信任,一如手足。

  惜無關風月。

  「南疆七年。」

  宣明珠才說了個頭,言淮目光霎那閃動,聽阿姐繼續道,「當年我沒想到你氣性那樣大,沒能攔下你,那些年……你以為我便半點不擔心嗎?」

  「只是這些話,按你我的交情,原本盡在不言中。可我不能耽擱了你,我的心思你本也知道——」

  宣明珠認真地看著他的眼睛,「我,視你為親弟,宣明珠很感謝言恣白對我的一片心意,但若說超出……」

  「阿姐。」

  言淮打斷了她後頭的話,少年的一雙眼睛明亮如朝陽,淡淡笑,「聽小芝姐說,阿姐用一杯酒便破了柳息壤的妄境,對待外人尚且如此,阿姐,就不肯疼一疼恣白嗎?」

  就不能,和恣白試一試嗎?

  他眼圈染了淺淺的紅,低下頭沒敢看她。

  那句話在喉嚨哽噎如堵,到了嘴邊,卻變成一聲輕鬆的笑語:「阿姐莫惱,我只想讓你陪我兩日,就兩日。」

  第73章 倒反天罡

  有人一夜未眠,有人一夜無夢。

  清晨微白的光縷照進窗格,梅長生在冰冷的衾被中睜開眼。

  昨夜,和他此時茫然的眼神一樣,一片空白。

  他沒有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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