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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瑾抬頭往大門處一看,果不其然,連忙跳下車去迎。他見公子低著頭不語,腳步卻快,只當是傷口鬧的,將公子扶上車廂,才一撒手,梅長生當頭便栽了下去。

  「大人!大人的傷處崩開淌血了!」餘七眼尖,看見滲出黑色衣袍的血跡,驚叫一聲。

  姜瑾心中大驚,卻先捂住余小七的嘴,「別雞貓子鬼叫的,也不看是在哪兒,生恐別人不知道怎麼的?」

  說罷讓餘七駕車先回梅宅,自己鑽進了車廂,手忙腳亂將公子扶在座兒上。梅長生卻尚有一絲知覺,闔著那層沒有血色透得幾乎瞧見血管的眼皮,「按計劃,回汝州……車上有藥,阿瑾……」

  稀里糊塗念了幾聲,人再也撐不住,身子一軟便沒了聲響。

  「公子!」姜瑾不許別人喊,自己的喉嚨卻快嚷破了音。

  這是上輩子作了什麼孽,要他公子這輩子活生生受這份兒罪,積年都是判案凌遲別人,今年倒好,剮到自己身上了,自己找的,還死不回頭!

  眼下,喚又喚不醒他,姜瑾只得強自鎮定,先解開公子的衣衫為他包紮上藥。

  *

  梅長生陷入一場場冗長難醒的夢。

  那些夢起初是混沌模糊的,共同之處是都有一個朦朧的人影,若即若離,讓他追不上也觸不著。

  忽然之間,一陣密集的雨聲吵醒了他。

  梅長生勉力掀開眼皮,發覺自己靠坐在一棵樹幹上,跟著便覺得心口疼,低下頭一看,胸口處果然開了一個月牙大小的洞,正汩汩地流著血。

  五年前,秋林山。

  那個他被苗疆殺手伏殺的暴雨夜。

  原來仍在夢中吶。梅長生動動手指,覺得那痛感與觸感都太過真實,忽然就有點委屈,為什麼夢裡也要讓他這麼疼呢?

  他皺著眉想站起,惱恨借不上力,這個時候,一雙纖泥不染的雪白繡鞋出現在他眼前。

  梅長生顫抖著抬頭。

  衣飾華美如仙人的宣明珠,靡顏膩理,楚鬢湘腰,垂頭對他盈盈一笑。

  他又入了她的夢……

  不對!梅長生忽然意識到,前兩回他一直以為,自己刺心取血後會夢到宣明珠,便是如從前那樣重新進入了她的夢境,可是五年前的這場事,宣明珠並不知曉,她如何能夠夢到?

  那麼是他單純地夢到了她,還是,換作她入了他的夢?

  單是這樣一個猜想,便令梅長生渾身戰慄不已。他忍著疼站起,與這夢中女子對面而立。

  ——在他的夢裡,宣明珠周身不受漫天的雨侵,連一縷頭髮絲都是乾爽潔淨的,便那麼眉眼含笑地瞧著他,仿佛在笑話他一身泥血,長衣濕透,那麼骯髒。

  「醋醋,你不要我了麼?」梅長生紅著眼叫她。

  他不知現實中的宣明珠,會不會聽到他的話。入夢之說,太過有悖於他二十年來學到的聖賢教誨,可是去他的聖賢,他怕她聽到,又想她聽到。他心中有千絲萬縷的委屈,她為什麼要像防賊一樣的防備他呢,為什麼不信他卻對別人深信不疑?

  他知道,這委屈是他活該,是他應受,可他已經快受不了了,那個在十六歲崩碎後被他絕望而隱秘地粘好的瓮瓶兒,再次瀕臨破碎了。

  哪怕白日裡鎮定自若,到了萬籟俱寂的夜裡,那種折磨幾乎將他撕碎。

  人在自己的夢裡,可不可以為所欲為?

  雨水沖刷著梅長生赤黑的雙目,他終於勾住宣明珠的手腕,將那串噁心的佛珠用力扯斷。

  一顆顆聖潔的白菩提落進泥地,男人十分快意,將女子柔軟的身段壓在樹幹上,用自己的濕衣惡劣地挨上她乾淨的華裳。

  森亮目光注視那朱紅的唇瓣,低頭,一下咬上去。

  庇她一塵不染是他,拉她共襄沉淪也是他。

  仿佛他嘴裡有藥,為彌補白日的遺憾,一股腦地哺餵給她。

  碾碎藥渣,舔去藥末,加水反覆地翻攪,一錢兩錢地送服,怕藥汁流出她的嘴角,手指捏著她精巧的下頷微微抬起,確保藥缽兒與藥蓋兒沒個縫隙。

  激烈的雨聲掩蓋了纏綿的水聲。

  久違的香軟,管什麼是夢是真。

  他發過毒誓,絕不再強迫她做任何不喜的事。而如今,徹底墮進地獄,食言的小人,懼什麼報應加身。

  傾盆大雨盡澆在梅長生身上,他不顧身傷,撐臂將她護在不知花名的樹下,只有從自己眉梢淌下的雨流,才有資格污她衣襟,順著她潔白的交領滑進裡衣。

  女子說不出話來,用泫然欲泣的神情望著他,眉間的硃砂痣熠熠生香。

  這神色催得他情.動。

  梅長生鼻息灼熱,卻是忍耐地閉了閉眼,良久,緩緩鬆開她。

  只偏頭,拿唇角溫柔地一下一下輕碰她的耳垂。

  他不能。

  她是他餘生的法,不能輕犯。

  哪怕身體多一刻也難耐,他仍耐著,耐著,含在舌尖卻不能下咽的折磨逼出男人一聲似哭的音腔:

  「醋醋,你救救長生,長生真要瘋了……」

  ……

  下了半夜秋雨,消減了仲秋地氣里的餘熱。一輛去往汝州的馬車日夜趕路,這一日過了伊川縣境。

  過境後馬夫似乎想抄條近道,然而偏生是在縣郊的這條捷徑上,被一個小酒館阻了進程。

  原來是有個當地的無賴兒來吃白食,叫老闆切了兩盤精牛肉,吃完一抹嘴,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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