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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褫除老臣,大力起用新秀,是磨刀恨不利,刀利傷人指!臣謫不足惜,死不足惜,只請求陛下細察梅長生其人才德——江琮之昨日,乃梅長生之今日,臣之今日,便是他之明日啊陛下!待日後他權傾朝野……」

  「夠了!」

  皇帝忿然作色,年輕的雙目直視下首情緒激動的三朝老臣,「江閣老,你捫心,是否從朕登基開始,你便打心底里,只認為朕至多為守成之主,而不能成就中興之業?」

  所以才有了那一封封回駁的諫書,永遠說時機不成熟,永遠覺得他是那個十四歲御極的太子,不會長大。

  江琮聞言如遭雷霹,身子晃了一晃,軟泥一般癱在細墁蓮磚上。

  這誅心之疑,原來才是皇帝打定主意定要削他官職的原因。

  皇帝自省一時失人君之態了,略顯輕疲地揮揮手,江琮怎麼抬進來的,又怎麼被抬了出去。

  只不過避免礙皇上的眼,這回一徑送出了皇宮。

  待政殿內重新安靜,宣長賜輕吐一氣,從黃梨桌屜中取出梅鶴庭的最後一個錦囊。

  看著上面風骨遒勁的六個字,皇帝馨馨然輕笑。

  那人是他的少傅,曾是他的姑父,如今是他的愛卿。宣長賜當然信任他,因為,他已經將自身最大的軟肋告訴他了啊。

  「鎮國大長公主。」

  *

  大局定了,梅長生對上京傳回的消息變得不甚在意。

  哪怕聽聞江琮告病致仕也無反應,只問了句,「狄師兄可有動靜?」

  他意指的是中書侍郎狄元英,楚王謀反與兵部結黨的事皆與他無關,是三省長官中少有未被牽連的,姜瑾不明其義,回說無。梅長生點點頭,便不再多問了。

  他回汝城次日,便將從江南冰鎮帶回的一船新鮮枇杷和荔枝送至九峰山行宮。

  說是帶給三個孩子的,宣明珠便不好退還。然裝了那麼些筐子,明眼人都知道他真正想孝敬的是誰,連長公主身邊的僕婢都跟著沾光,嘗到了江左鮮果的水靈滋味。

  除了水果,他還給寶鴉和梅豫梅珩各挑了禮物,隨之送去的,有一個未具名的檀木長匣。

  宣明珠瞧那匣子眼熟,打開來看,果然是上回那支千年血參。

  她置之一笑,收下了。

  與上次不死心的糾纏不同,剝除私情,這是梅長生剩下的責任心,知她病情,必然難以無動於衷。就像她,也要顧及他是寶鴉父親的身份,若遇難處,總要伸一把手。

  澄兒說此參煲湯補氣血最好,被公主殿下拒了,沒人說心意收下便一定要用。

  再者,「九叔上回說了,不許我亂用補藥,這個想必也算罷。我近來吃著他改換的方子,竟覺大好,不知是不是迴光返照了,左右別胡用找罵去。」

  「呸呸。」澄兒連忙找就近的木頭,替公主摸一摸去晦氣,急道:「殿下仗著崔嬤嬤不在跟前,言語又不忌諱了!殿下身子想必是要大好了!甚麼回不回光,可是要傷死奴婢的心麼?」

  宣明珠暗自吐舌,她身邊一圈人,殿下殿下地喚著,又有哪個管不得她。

  女子勾發睇眸,挑撻一笑:「好姊姊,算我言語不防頭了。來,嘗個果子甜甜嘴。」

  一隻澄黃的枇杷果空中畫弧兒,正拋進澄兒懷中。

  在行宮的日子浮緩而輕閒,轉眼到了八月初一,又是新一輪月旦評的日子。

  七月初一時,宣明珠因京城諸事未定,沒心思出門觀辨,這個月參與評會的文生俊傑們聽說長公主將來觀臨,個個卯足了精神準備。

  汝州毗鄰上京,消息本不閉塞,當今陛下已親下諭旨替昭樂長公主正名,原來這三年所謂的姑侄不合,全是長公主為了顧全大義的蟄伏。

  就說前不久震動京畿的楚王謀反案,便是由長公主殿下一舉揭發的,這樣的巾幗人物,豈能不令有識之士擊節讚嘆?

  曾在月旦評上抨擊過長公主忤逆上主的名士,因此跌落文壇,取而代之的是入過洛陽的舉子聲稱,他曾有幸見過昭樂長公主殿下玉面,殿下腰佩金錯,縱馬酒肆的風姿,真如天人下凡也!

  此言一出,更令許多人心折不已。

  「說的是天人下凡,不是酒鬼下凡?」

  宣明珠乘坐七寶輦去往城中的濯纓台,聽手下將那邊的熱鬧一屜屜傳回來,納悶得很。

  隨行的澄兒聽了捂嘴輕笑,「殿下,大家的眼睛是雪亮的,您自然是天人風姿哩。」

  宣明珠慵倚沉香靠,把玩著手裡的蟒皮輕鞭,哼笑不語。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她若無這層顯赫的身份,三年來何以招致這些罵名供他們顯名上位,三年後又何以被誇得連她自個兒都快不認識自個兒了。

  罵語贊語,皆是對昭樂長公主,其實又與宣明珠何干。

  這樣想著,她反而失了幾分興致,點唇珠打個呵欠。早知如此,還不如白龍魚服地過來瞧個熱鬧了。

  *

  梅長生這一日醒得極早。

  沐浴之後,他換上一身嶄新的鑲滾掐金雲紋白綾衫,系碧玉帶,帶上綴一隻七寶玉香囊。

  那香,是十里香摻了龍腦金,上好的香料,無一絲浮顯馥氣。百年松香十里聞,矜貴處便在於那段若幽若隱的清斂,嗅覺的靈犀,落筆不可摹樣。

  似一位翩然佳公子,精心裝扮去赴心愛姑娘的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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