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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淮表面嘻嘻哈哈,內心卻有如一片驚濤掀起,如同被人剖開胸口洞察分明。

  他有馬上百戰平疆土的雄心,以戰止戰便避免不了傷亡。然而這個想法,他從未敢對阿姐說起,就怕她把自己當成嗜殺之人,不復親近。

  可細想想,他與梅鶴庭在赴邊之前,僅僅見過一面。

  言淮後背無由生出寒意。

  晨風習來,吹過梅鶴庭一塵不染的緋色袍角,他振振衣袖,撩下眼皮。

  「不必揣測,當初保全世子名聲,原不過是為穩定南疆局勢,大局考量。」

  言訖,折身回衙署報導,休假旬日,盧淳風這個主簿不頂事,公文不知堆積多少。

  言淮舔著後槽牙盯住他的背影,驀而摩挲了一下佩刀刀柄,記起此來目的——華苗新之死,關乎著針對阿姐的陰謀。

  他暫壓驚疑,揚聲追問:

  「案子何時能破!」

  「破了。」

  梅鶴庭頭也不回,餘音消散在孟夏的早風裡。

  言淮被這兩個字弄呆好半晌,突然罵了句軍營里的糙話。

  *

  回到公署,梅鶴庭如常交接公務,心卻杳杳落不到實地。

  今日見到的種種人,接收到的種種眼色,種種明嘲暗究,無一不在提醒他——帶了七年的駙馬頭銜,在這一天,不屬於梅鶴庭了。

  他不認。

  可是別人都已認定,他與長公主再無關係。

  大理寺的同屬,不知是對即將失去的飲食福利可惜,還是對梅少卿的新鰥抱有同情,目光露出欲言又止的憂傷,頻頻投向梅鶴庭。

  在盧淳風又一次拿查閱卷宗當藉口,晃悠到身邊,用憋悶的眼神幽幽瞄著他時,梅鶴庭有些生疏地抬起手,按了下盧評事肩膀。

  「多謝,僚友們為我擔心的情誼,梅某承領了。」

  「欱?」盧淳風差點拍開他的手,長嘆一聲,「不是盧某說,大人你啊你……咱們都聽說了,大人你也太不應該,怎能因長公主無子,便不要那麼好的一位殿下了吶?」

  「什麼?」梅鶴庭神情出現一霎的茫然。

  周遭嘈嘈切切的,耳聽有人起了話頭,李評事馬上湊過來,一臉的痛心疾首:

  「大人,論斷案如神,您排第二絕對沒人排第一,下官也一向敬佩您,可,恕下官冒犯了,您與長公主的千金下官還見過一回,下官不明白……

  「梅小姐難道不可愛嗎?

  「有這麼個寶貝閨女不知足嗎?

  「您那兩位公子哥兒還不算人中龍鳳嗎?

  「長公主府的飯菜它就不香嗎?

  「您——哎。」

  梅鶴庭被他問得如墜雲霧,嘆得腦仁嗡響,「你等在說何事,什麼我不要殿下,分明……」

  是她不要我了啊。

  盧淳風唏噓:「大人還裝樣,話兒都傳得滿天飛了,前些日子宮裡的老太妃張皇榜,原來不是她老人家貴體違和,而是給昭樂長公主求生子方的。

  「若非大人對長公主無子不滿,那麼位尊貴人,何以遮羞行事到這個地步?結果沒過多久,得,傳出長公主休駙馬的事,您問良心說,究竟是誰休了誰。盧某腆顏蹭了長公主府上好幾年飯,這點公義心還是有的!」

  不愧是大理寺的人,推演起來頭頭是道。

  梅鶴庭的呼吸一陣陣發緊,揪住他衣領:「何時傳出的?」

  盧淳風驚悚地發覺梅大人兩眼發紅,好似要吃人一般,心道不會自己說了幾句心裡話,就把人刺激成了這般吧。

  他有些後悔,囁嚅兩下,緩著語氣道,「那個,大人莫急,是下官失言了。」

  「我問你謠言何時起的!」

  第22章 .誰更新【紅包】

  整個堂署瞿然一闃。

  誰也沒見過梅少卿發火,皆唬得呆怔了。

  盧淳風眼見他額角的筋都鼓起,黑瞳下簇動的光火有如蕭山涼焰,心頭狠打個寒顫。

  「梅梅梅大人,您怎麼了?有話好好說……」

  有人壯著膽子將梅鶴庭拉開,細聲細氣兒地解釋,「大人息怒,這件事就是今早傳出的……梅大人既說是謠言,那便是謠傳,往後誰都不許瞎嚼舌!」

  梅鶴庭白著臉,退卻數步,背上沁出一層燒灼的虛汗。

  他自己心裡明白,無人敢拿宮裡的太妃娘娘造謠,此事多半為真,至少真假摻半。

  他知道淑太皇太妃曾張皇榜治病,卻全然沒想過,會同宣明珠扯上關聯。

  那一日,他還入了宮去。

  也是那一日,她出言與他相決絕。

  求子……梅鶴庭總不至於到現在還以為,她是因無子生愧,才想與他分開。若非求子,那麼是她的身子有何不妥?

  昨晚在她榻邊看到的血跡再一次浮現在眼前,梅鶴庭喉嚨哽堵,一剎諸念皆忘。

  迷迷踅身要回家去。

  走前他胡亂向盧淳風一揖,自己都不知張嘴說了什麼,全憑刻在骨里的克己守禮:「梅某冒撞,向盧兄賠禮。」

  盧淳風哪裡還敢受他的道歉,怔望著他腳步匆匆離去。

  未等走到大理寺署門,姜瑾迎面跑進。

  顯然也是得知了關於長公主求子的傳聞,他語聲帶著焦急在公子耳畔道:

  「方得來的消息,公子前腳出公主府,各王府公侯家的請帖便紛紛遞到了府上。公子,外頭流言洶洶,有幾人是真心想請長公主吃宴?萬一長公主赴宴,受了委屈可怎生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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