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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英國公府里,黎明即起練槍的言淮,一身殺氣騰騰。

  單看那一招一式奔著要人命去的凌厲槍法,便知平南小將軍滿腔里剩的,惟有怒火。

  惱恨梅鶴庭還在其次,一個自以為是的人罷了,在他槍下都走不過一個回合。

  他恨的是自己對阿姐的病症束手無策。

  半個月過去,從南疆帶回的郎中巫覡也好,奇藥偏方也罷,經驗證竟沒一個頂用的,越想越令人心焦。

  城東旗亭,曾經心儀長公主而不得的公孫俊彥們,得知昭樂殿下重回自由身,一個個大清早的就跑來借酒澆愁,捶足頓胸罵自己,蠢材蠢材,為何就不知多等幾年!

  城北護城河沿岸,一個高大壯碩的身影正在發足狂奔。

  那是東閣大學士柳家的孫子,當年對昭樂長公主情根深重,參加長公主與梅探花的婚宴後,失意之下立誓終身不娶,從此暴飲狂食,生生從一介清俊小生吃成了燕北壯漢。

  今兒一早,這位柳郎君陡聞喜訊,捶床狂笑數聲,慷慨激昂道自己的機會又來啦!當務之急,自然要先減去一身肥膘,衣冠而出,家人攔都攔不住。

  這樁笑談傳到城東宜春坊,將楊珂芝、李夢鯨、傅芳芳、傅園園等一眾約好為長公主擺二春酒的好友,笑痛了腹腸。

  一件說不上體面的事,莫名成為永淳三年四月暮,轟動京畿的頭等輿情,塵囂杳杳,物議喧天。

  連少帝宣長賜也不能免俗,升座前在兩儀殿中饒有興趣地問:

  「他果真撕毀了玉牒抄本?」

  黃福全躬身為皇帝整理腰上的黃龍玉鞶帶,陪著笑道:「板上釘釘的事,這位大人便撕了全洛陽城的紙,也改不了宗府供在太廟的玉軸不是,只是這行徑,未免狷狂不敬了。」

  少帝輕哼一聲:「他若連這點血性都沒有,便是姑姑發話,朕也不敢起用這麼個薄情人。」

  「黃福全,依你看,梅少卿是悔了麼?」

  黃公公搖頭說老奴不知,而後似模似樣揩了揩眼角,「殿下啊殿下,先帝爺在世時最疼惜的姊妹,就屬昭樂殿下了……便是奴才一想起也心疼,昨夜長公主府又秘召了太醫,這程子不知道怎麼樣呢。」

  皇帝腮骨一棱,眉宇間透出少年自有的剛毅與威儀,召進中常侍高讓。

  「今兒朝會上,何人為梅長生說好話,何者彈劾梅長生不敬宗室當貶謫,又有誰趁機翻出長公主回護廢王燾的事扒小腸,給朕一筆筆記清楚!」

  皇姑姑既然有意鬧出這麼大動靜攪渾京城的池水,只為釣出庶尹百官的表里春秋,那麼他可得看個仔細。

  不能辜負皇姑姑的一片苦心。

  *

  那頭朝會還沒散,長公主府的門房已成為比西市還熱鬧的集會。

  一早晨的功夫,各府各坊向重歸孑然身的昭樂長公主遞進的邀請帖子,足足摞了半尺來厚。

  泓兒和澄兒雙臉匪夷,將滿捧的箋子呈到殿下跟前。

  只見鑲邊泥金箋、漂碧壓花箋、秋水瘦金箋五花八門,甚至還有一張乍眼的大紅雙囍帖子混跡其中。

  那上頭具署九個大字:柳生敬慕長公主妝鑒。

  「真好新鮮。」宣明珠睡眼本餳忪著,生生被這堆帖子給鬧精神了。

  她的氣息略較昨晚安平,端著葵口小青花呷一口龍眼湯,趿著軟舄在榻邊拆帖。

  想起一樁事,沒抬頭問:「他還在外頭呢?」

  泓兒知道問的是誰,回說:「寅時末被姜瑾叫走了,聽說是有案子。」

  宣明珠哦了聲,望著手邊的各色請帖,忽忍不住噗嗤一樂。

  「怎麼跟唐僧逃出了蜘蛛精魔爪似的,瞧瞧,本宮一撒手,人緣都變好了。」

  澄兒「啊」了一聲,「敢情咱們長公主府是盤絲洞呀?」

  泓兒踩了澄兒一腳,「可胡說,咱們殿下是紫金蓮座上的琉璃菩薩呢,天生面色喜,眉妝一點紅,一睇一笑皆為楊枝甘露。」

  「可別,」宣明珠直嫌肉麻,指纏發梢輕笑,「菩薩不動凡心,我動。我說孩兒們,姥姥的盤絲洞空了,是不是該張羅著採補點兒陽氣進來呀?」

  自己的家私被天下聞,她猶有閒情戲謔,更妙身邊有個澄兒捧場,覷臉問主子,「殿下您想怎麼補?」

  宣明珠輕彈丹蔻,哼笑兩聲兒,怎麼補?

  昨晚上橫豎睡不著,她從朝堂巨細想到兒女情長,迷瞪瞪之際靈光一閃——活到這地步,天大地大我最大,橫豎還立什麼牌坊?

  這一世旁的都足了,唯有一樁,從小到大處處比不過她的小六,光駙馬就降了仨,還有各色面首不一而足。

  沒道理她歲數活不過那個蠢蟲,見識也沒她廣,風月史還不如她出彩。

  昭樂長公主是什麼人呢,五歲出入教坊司,十歲扮上男裝學人家擲金捧角兒。結果那待價梳攏的魁首一見她,笑靨生香,斷言此子五年後必是冠蓋風流,生生為她守貞到二十歲。

  這件奇事,一度成為上京諸秦樓樂坊的一樁笑談。

  那時九皇叔還未遁入空門,手遙江山扇,彈著她的額頭揶揄:

  「我看浪裏白條不是旁人,就是你宣明珠。真是江湖浪里過,滴水不沾身,哄了多少男女為你這個冰雪心肝的痴意一片。」

  這樣的長公主,會在風月之事上輸人一等?不能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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