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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日在寶鴉屋裡不便細說,梅長生,你聽好了,本宮與你自今日起,恩怨兩絕。」

  「本宮,要休駙馬。旨意即刻便下到宗人署,限你三日內搬出長公主府,褫駙馬都尉銜,減五成食祿,你我從今以後,形同陌路。」

  第10章 .故他配不上公主的好

  長生,是梅鶴庭的小字。

  仙人撫我頂,結髮授長生。

  長生撫我頂,結髮,又如何?

  既然這段冤結孽緣是她親手系上的,那麼也由她親手斬去。

  說出這番話的宣明珠,感到前所未有的暢快,在場的眾人卻都呆滯了。尤其是梅鶴庭,臉色白成一張生宣紙,滲出一種與穩沉夙性不相符的伶仃來。

  長公主一個眼神都不再施予他,轉身入宮。

  「為何?」

  梅鶴庭難以理解,上前扣住她手腕。

  夫妻七年,他豈能分不出宣明珠何時為玩笑,何時是認真。

  正因如此,他才想不明白,心裡霍亂如麻。

  「我已道過歉……」

  緊緊凝視那道不肯迴轉的背影,他想不通,隱藏在心底數日的不安仿佛堤壩決了口,一貫沉穩的聲息,多了絲不穩。

  「我若還有何處做得不妥,殿下同我說,不要如此鬧,見笑於旁人。」

  慎親王妃與成玉公主諸人都在身後看著,梅鶴庭已經顧忌不上。以宣明珠的性格,她既然敢在眾人面前說出來,就說明她已做好了決定。

  可這個決定都沒有他的參與。

  明明什麼事情都沒發生,之前他還陪著她和寶鴉一起用膳,一切都好好的,她何出此言?

  宣明珠凝眉,泓兒沉臉去攔道:「大人鬆手!你把殿下的手弄疼了。」

  梅鶴庭方省自己失態,如夢初醒鬆開手。

  宣明珠雪白的腕子上多了一圈淺青的痕跡。

  她皮膚向來嬌嫩,經不得施力去碰。

  梅鶴庭茫然看著那片刺眼的痕跡,「對不起,殿下我……」

  「長公主殿下何必說這種傷人的話咄咄逼人呢?」

  刑芸實在看不過去,仗著義母在身邊,斷然出聲。她的梅師兄那般清高自傲,從前與他同窗之時,素來如雲鶴卓立人群,清謖傲於俗世,何曾這樣低頭示弱過。

  將這樣的傲骨生生折彎,令他屈於一個女子之下,本就是長公主恃權跋扈!

  慎親王妃隱噙一抹微笑,微闔雙目作壁上觀。

  這樣的污糟是成玉喜聞樂見的,她恍恍惚惚摸把臉:爾母婢,怎麼突然覺得這頓打,挨的有點值了?

  那廂刑芸越想越心疼,雙目蘊含清淚:「殿下若因臣女而不滿,發落臣女便是,請不要遷怒到梅師兄身上。殿下不心疼,有人……」

  「閉嘴!」梅鶴庭轉頭低喝。

  那一瞬他眼底的森寒,如淵海深處潛藏的一頭惡獸猛然抬頭,凌人入骨。

  刑芸心尖顫慄,白著臉倒退數步,疑心自己看錯了。

  宣明珠不耐煩聽他們唱苦情戲,漠然走入宮門。

  澄兒跟隨進去時,轉頭替主子撂下一句:「有些人的心思不妨藏藏好,別偷油老鼠似的露出形影,惹人笑話!莫說而今還不是縣主,便抬成了郡主、公主——我們殿下不要的,就能輪能著你?」

  一句話不知打了在場幾人的臉,連慎親王妃的臉色也難看起來,偏生澄兒的意思就是長公主默認的意思,無人敢回駁。

  梅鶴庭從話裡頭聽出玄機,豁然開朗,莫非,她是誤解了什麼才會如此?

  他撩袍跟上急欲解釋,澄兒又睨目道:「大人且止步罷!這道門,不是什麼人都能踏入的。」

  朱漆大門在他眼前訇然闔閉。

  梅鶴庭吃了記閉門羹,納罕半晌,後知後覺從宣明珠說完那番決辭後,就沒回過頭,也沒再多吐露半個字眼。

  決絕之意,陌路之心,有如天上昭昭金烏,分毫不爽。

  向來容止有度的梅少卿怔忡在那裡,抬手欲叩門,又怏怏放下,不知何去何從。

  *

  「殿下,駙馬在宮門外站了一時,便走了。餘人皆已散去。」

  在宮門邊守著的雪堂來報,宣明珠正將剝了紅殼的荔枝含進嘴裡,咬一口,滿是軟嫩甘甜的汁水。

  「嗯,我知道他。」她又自得其樂地剝了一顆,不甚在意道,「你只申時後去殿門外守著就是了。」

  雪堂領命而出,泓兒和澄兒兩個陪在身邊,時不時用目光悄覷殿下的神情。

  「瞧什麼?」宣明珠蛾眉彎成兩條好看的月芽,「自古只聽說癰疽去身,一身輕鬆,何曾見病人痊癒後反而愁容不展的。」

  她最傷心的時候,已經過去了。

  青鳶殿後有一片園池,梨杏交間而植,每到暮春,落花簌簌飄於清池之上,宛如雪色瓊影,景致幽清。

  原本這裡栽植的是柔嘉太皇太后最喜愛的桃樹,後來桃林被斫,青鳶殿空,宣明珠傷心之下不再補種桃樹,移了西苑的梨樹和杏樹過來。

  日落後,宮婢們提著鎏金明角宮燈來到瓊影園,按長公主的吩咐,將燈柄懸掛在遒逸的枝椏間。

  柔黃燭光高低錯落,映得香蕊含羞帶怯,氤氳了一池春水。

  宣明珠將裙角挽結,在一棵梨樹下開始掘土挖酒,不要人幫忙。

  二十年的女兒紅,是她在寶鴉的年紀,母后帶著她親手埋在這瓊影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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