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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呂惠卿提高了聲音道:“我當然記得,革除天下弊政,謀萬世太平。這麼多年來,無論形勢有多難,我從未背叛過新法,也自信有能力奉行到底。”

  王安石緩緩道:“新法條目繁多,涉及國計民生方方面面。吉甫有沒有想到,但凡設計法度的人有半點私心,會有多少官庫帳目混亂、混入私家?又會有多少百姓會喪失田產、流離失所?到頭來,你我又如何達成初心?”

  呂惠卿微微一愣,卻見王安石反問道:“吉甫推行手實法、給田募役法,究竟是為了公義,還是為了自己的私心?”

  心中的隱秘被王安石一語道破,呂惠卿又羞又惱,索性提高了聲音道:“沒錯,我是不甘心,不甘心一直做相公的影子,我自幼立志苦讀,論才學、論決斷,我並不比相公差,為什麼不能創立自己的法度?陛下幾次提及讓我參貳相公,難道我就只配做副手嗎?”

  王安石悲憫地看著他:“吉甫,我從未懷疑過你的才能,我已是向暮殘年,還能在朝內支撐多久。你為什麼要這麼心急?”

  呂惠卿冷冷一笑:“有人容不下我,這一點,相公應該比我自己更清楚吧。”

  王安石道:“雱兒性子執拗,我已經訓誡過他幾次了。”

  呂惠卿現在已無意追究是王雱容不下他,還是王安石容不下他了,自失一笑道:“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我知道,功名利祿,相公一向不放在心上。相公雖不謀私利,可陛下待相公非比常人,王安禮自不必說,就連王安國那樣非議新法,都能曲以優容。而我自幼出身貧寒,費勁心機才到此位,只能步步為營,不提拔庇護自己的親族,我又能依靠誰?”

  王安石此時才算真的了解呂惠卿,嘆息一聲道:“罷了,如今我才發現,你我所求之道並不相同。老夫識人不明,實在難辭其咎。”他再也不想與呂惠卿多糾纏,轉身離去。

  85.清光雖在不堪行

  呂惠卿被黜,在官場掀起了一場地震,餘波連連。鄧綰接著上章彈劾章惇,說他“佻薄險輕,行跡丑穢”與呂惠卿“同惡相濟”,如果黜呂惠卿而留章惇,是“糞除一堂,尚存污穢一半。”

  章惇年少成名,人又俊美,早在及第前,風流韻事就傳遍了士林。有人說章惇趁嫂嫂洗澡,闖進去抱住亂摸了一通,又有人說,他與一遠房叔叔的小妾私通,被人發覺後越牆逃跑,因跑得急,還撞倒了一名老婦。還有人傳,章惇在汴京曾與多名有婦之夫私通。無論如何,章惇幃薄不修總是為人詬病,他是逃不掉“行跡丑穢”這個評價了。

  此時章惇已做到右正言、知制誥、直學士院、權三司使,是新黨的中堅力量。鄧綰彈章一上,章惇被貶為湖州知州。緊接著,李定也出知湖州。

  呂惠卿、曾布和章惇,可以視為王安石推行新法的三員干將,如今這三員干將都催折了,王安石突然發現,他身邊已無人可用,他感到困惑和迷茫,新法還能靠誰去推行。

  不知不覺間已是深秋了,從午後起,連綿的秋雨一直下個不停,王安石在政事堂批閱公文,覺得室內的光線越發昏暗,忍不住打開紙窗,密密的雨絲帶著凜凜的寒意撲面而來,天色越發昏暗,王安石吩咐堂吏掌燈,微弱的燈光只照亮了尺寸之地,他嘆了口氣揉了揉發澀的雙眼,此時中使過來傳旨,趙頊召他入延和殿議事。

  呂惠卿被黜,中書便只有王安石和王珪二人,王珪又是出了名的老好人,凡事只順承上意,很少發表自己的意見,中書無論如何要進人了。

  趙頊等王安石進殿行禮後,沉聲問道:“朕聽說卿欲召曾布赴闋復任,不知此事確否?”

  曾布在關鍵時刻背叛新黨,王安石一直不肯原諒他,此時忍不住提高了聲音道:“絕無此事,市易司之事,後經根究過在曾布,陛下勿以其刀筆小才,忘其滔天大惡。”

  趙頊不只一次領略到王安石的執拗了,見他如此堅持,只好換了個話題問道:“三司使至為緊要,章惇既然外放,暫且由沈括權發遣三司使如何?”

  王安石雖看不上沈括為人,但也認為當下沈括任三司使最合適,點頭道:“正該如此。”

  趙頊沉默片刻,突然道:“按例,今秋當恩赦一批人,朕欲復兼龍圖閣學士韓維為端明殿學士,龍圖閣直學士孫永為樞密學士,工部郎中、集賢院學士李大臨為天章閣待制,工部郎中、集賢院學士蘇頌為秘書監,卿以為如何?”

  趙頊說的這些人,都是不折不扣的舊黨,王安石下意識要反對,瞥見趙頊意味深長的目光,心中一緊,此次復相後他越來越發現,趙頊早已不是初見時的熱血少年,經歷了這麼多,已經成長為一名合格的君王,遲疑一下道:“既有成例,臣便令舍人院擬旨吧。”

  趙頊嘆道:“如今人才難得,卿可代朕廣為留意。”

  王安石道:“以天下之大,人才比比皆是。陛下但能分曲直、判功罪、明賞罰,則不患人才不為所用。”

  這是將責任又推到皇帝那裡了,趙頊笑笑道:“卿這是又責難於朕了。”

  王安石沉吟片刻道:“臣雖荷聖恩,然疾病衰憊,已覺不逮。但目前未敢告勞,然恐終不能副陛下責任之意,望陛下體臣愚衷,早日留意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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