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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未亮,崔慕禮便穿上官服,戴好官帽,早早趕到尚書府門前。
老管家領著崔慕禮到大廳等候,兩刻鐘後,羅必禹方姍姍來遲。
羅必禹仍穿著便服,睡眼鬆懈,臉色相當不悅,「我難得休沐一日,便被你小子攪了清夢……你最好言之有物,否則無需聖上,老夫便能廢了你!」
崔慕禮氣度端凝,拱手道:「尚書大人請坐,下官這就一一稟來。」
羅必禹上座,喝茶潤嗓,聽得崔慕禮娓娓道來。
「下官奉命趕到杭州府後,立即著手調查王科易,得知他共有三處府邸。查探之後,下官認為災銀極有可能被他藏在東郊黎山腳處的府邸內,於是暗中開掘,果然在東牆處尋到災銀蹤跡。下官本想飛鴿傳書給大人,然而王科易在杭州府盤踞多年,根基極深,不知從何處得到下官查案的消息,欲行殺人滅口之事,幸而下官命大,雖受了一刀,卻無性命之憂……」
羅必禹上下打量他,「傷到何處?」
崔慕禮道:「左肩胛處。」
羅必禹哼道:「此等小傷,不提也罷。」
崔慕禮面色如常,繼續道:「下官緝拿王科易後,王科易抵死不認罪行,稱他對災銀一無所知,定是被人栽贓陷害。下官便改從他身邊之入手,在審問了一百三十餘人後,終於從一名車夫口中得到了有用線索。據車夫所稱,七年前的六月初五,王科易半夜出行到黎山別院,他在外頭等候時,見府邸內燈火通明,似乎有無數人在忙碌,好奇心驅使下,他偷爬上牆,竟見到院中堆著碩碩白銀,王科易正指使他人挖坑埋銀——」
羅必禹打斷道:「他為何不上報官府?」
「……」崔慕禮道:「王科易便是杭州府尹,並且車夫乃家生子,三代都效於王家,可謂衷心至極。」
「王科易指認王永奇否?」
「暫未指認。」
聽到此,羅必禹眼中閃過精光,拍案而起,「未指認又如何?罪證確鑿之下,容不得他們巧舌如簧!走,隨本官進宮覲見聖上!」
他興沖沖地大步往外走,卻見崔慕禮一動不動。
「大人。」崔慕禮道:「您還未換官服。」
羅必禹老臉一僵,這臭小子……
他眯了眯眼,忽然想起一件事,問道:「聽說你祖父很欣賞我新收的學生,隔十天半個月便要召他到崔府長談闊論?」
崔慕禮笑道:「大人指的是孫兄?祖父十分欣賞他的才華,稱您慧眼識金,能得如此璞玉為徒。」
「那是。」羅必禹摸摸山羊鬍,得意道:「寒門出貴子,逆境出人才,本官看中的人,絕不會比你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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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承宣帝在御書房宣召了羅必禹與崔慕禮。
他端坐於黃花梨木雕龍騰交椅,身後高懸匾額,隸書「匯流澄鑒」四個大字。
鎏金瑞獸祥雲紋香爐徐徐吐香,繚繞煙霧模糊了承宣帝的神情,卻抹不去他眼底的慍怒。
他猛地一拍書案,怒極反笑,「好一個杭州府尹王科易,好一個兵部尚書王永奇!朕真是養了一幫好官,好官啊!」
羅必禹看熱鬧不嫌事大,繼續火上澆油,「皇上,如今罪證確鑿,真相顯而易見,王科易仍抵死不認,枉法徇私,毫無悔改之意!臣以為,便該直接將他們捉拿歸案,嚴懲不貸,以儆效尤!」
承宣帝望向崔慕禮,問道:「崔卿的意見呢?」
崔慕禮跪在下首,恭聲道:「如尚書大人所言,在事實清晰、證據充分的前提下,王科易是否認罪,供認同夥已不重要,按大齊律例,零口供亦能定罪量刑。」
承宣帝有靜默瞬息,隨後道:「傳口諭,讓尤和碩速來見朕。」
尤和碩乃錦衣衛指揮史兼都督僉事,是承宣帝的心腹之一,專掌不法群臣巡查緝捕之事。
承宣帝命他偕同刑部尚書羅必禹,由大都督府調配兵力包抄兵部尚書府,收左虎符,捉拿罪臣王永奇。而崔慕禮因身上有傷,被特許在家休養五日。
從御書房出來後,羅必禹與尤和碩前往永和殿商討緝捕事宜,崔慕禮則由羽林衛護送出宮。
宮殿富麗巍峨,紅牆黛瓦,飛檐斗拱,樑柱塗金。
崔慕禮行走在金磚鋪就的御道上,雙手抄在袖中,閒庭信步地走著。身後不遠處,一名身形挺拔的羽林衛亦步亦趨。
兩人均目視前方,看似各走各的,實際正低聲交流。
周念南道:「一切可都妥當?」
崔慕禮道:「妥。」
周念南問:「聖上會如何處置他們?」
崔慕禮道:「只會重罰。」
周念南問:「若他們說出災銀本在我叔父別院之中……」
崔慕禮道:「那便是罪加一等,罪不可赦。」
周念南想了想,也是,王永奇和王科易傻了才會給自己多定條誣陷忠良之罪。
他暫時安心,道:「中秋宴後,我會隨聖上一同去孤山秋狩,皇后和九皇子那邊我已經安排好了人,不過還需要你暗中看顧。」
崔慕禮道:「懂。」
下一刻,二人異口同聲道:「張賢宗庶子也要去張明奴也要去……」
……二人又同時噤聲。
崔慕禮先道:「秋狩恐有玄機,你要加以防範。」
「明白。」周念南頷首,道:「聽說你受了傷,可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