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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些念頭隱隱約約冒出, 又被她快速摁了回去。
是又如何, 不是又如何?
不管他們哪個的情, 她都無福消受,還是留著給其他有緣的姑娘吧。
*
且說崔慕禮端著一碗麵進後院, 海花苑的丫鬟們再無心情捕捉老鼠,火速在屋檐下站成一排, 戰戰兢兢地守在院中, 待他出來後, 齊聲恭送:「二公子慢走!」
他看也不看眾人, 直接出了院子。
拂綠看得仔細:二公子面色蒼白, 手中面碗照舊, 渾身透著一股端冷氣息, 猜也知道,定沒在小姐那裡討到好果子吃。
她咬唇片許,默默跟了上去,待到無人處,才出聲道:「二公子,請留步。」
崔慕禮回頭,知曉她是謝渺最信任的丫鬟,倒也停下腳步,「何事?」
拂綠側身行禮,躊躇著道:「奴婢,奴婢拂綠,有些話想跟二公子說。」
崔慕禮道:「嗯。」
拂綠大著膽子道:「敢問二公子,您是真心喜歡小姐嗎?」
崔慕禮道:「我馬不停蹄地趕回京城,親自下廚替你家小姐煮長壽麵,難不成只為博個好表哥的名號?」
他神色從容,語調和緩,拂綠卻從中聽出不悅,慌忙道:「不,奴婢沒有這個意思,奴婢只是……」
她注意到崔慕禮手上的幾處燙傷,咬了咬牙,往地下一跪,低著頭道:「奴婢只是想請您體諒小姐,您如今受到的冷落,比不上小姐曾經的十分之一。」
談到謝渺,崔慕禮便有幾分聽她往下說的興趣。
他道:「說下去。」
拂綠雙手交疊在身前,姿態恭敬,將埋在心底的話一吐為快,「您或許不知,小姐為了給您繡香囊、腰帶,熬了多少夜,手上受了多少傷?哪怕您收到後從來不戴,小姐都未曾抱怨,只怪自己繡得不夠好,加倍努力修習繡工,盼您有日能珍惜她的心意。」
「旁人都說小姐喜歡您,是貪慕虛榮,是不知好歹,是癩蛤蟆想吃肉,是麻雀妄想飛上枝頭當鳳凰……但奴婢向您保證,小姐是真心喜歡您,絕不摻任何雜念。」
崔慕禮一靜,道:「她從未否認過流言。」
拂綠眸中泛淚,笑著反問:「否認有用嗎?世人只看得到小姐與您的天差地別,您越優秀,他們便覺得小姐越低微可笑,即便這樣,小姐也沒有放棄……二公子,小姐曾經很努力地想靠近您。」
而他卻一次次推開了她。
崔慕禮垂眸,「為何從前不與我說這些?」
拂綠搖搖頭,「從前您不喜歡小姐,奴婢和您說了實話,您反而會覺得是小姐故作可憐,想要博取同情。而今不一樣,您若是真心喜歡小姐,便該試著去了解原原本本的她。」
她用袖子抹了把淚,道:「二公子,小姐自幼失父失母,被二夫人拉扯著長大。二夫人嫁人後,小姐她受了許多委屈——」
崔慕禮的眸光瞬間銳利,「誰給了她委屈受?」
拂綠察覺失言,立馬收聲,含糊其辭道:「都過去了,奴婢只是希望,您對小姐能多些耐心。」
說罷,匆匆告退離開。
崔慕禮在原地站了片刻,返回明嵐苑。
「公子,您回來了。」喬木正侯在院門口,見到他後殷勤上前,想接過他手裡的碗,被他側身避開。
「去拿雙筷子來。」他道。
喬木遲疑,「公子,這面都坨得不成樣子了,要不奴才重新去煮一碗?」
崔慕禮不說話,喬木便明白過來,飛快地取來筷子。
麵條黏糊,口感不佳,崔慕禮仍慢條斯理地用完。
……這應該是公子出生以來吃過最不講究的東西吧。喬木心想。
喬木端著空掉的碗筷退下,沉楊不知從哪個角落裡冒出,一手端盆,一手拎藥箱,提醒道:「公子,該換藥了。」
「嗯。」崔慕禮解開半邊衣裳,露出左邊臂膀,肩胛處,綁傷口的繃帶已然沁出血色。
沉楊解下血布條,不講究地扔到地上,用清水清理過傷口,再往上灑金瘡藥,邊灑邊罵:「王科易那老賊吃了熊心豹子膽,竟然想殺人滅口,若不是您攔著,屬下定要抽他的筋扒他的骨,當場要了他的狗命!」
崔慕禮闔眸道:「他還有用。」
「屬下明白。」沉楊靜了會又問:「公子,樊樂康給了您手槍,您當時為什麼不用?」
崔慕禮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其器若待,便擇時而發。」
沉楊想想也是,一共四發子彈,王科易那老傢伙還不夠格吃槍子兒。
他用繃帶綁了個極丑的結,左看右看,自我感覺相當良好。
崔慕禮合上衣服,忽問:「沉樺那邊可有消息?」
沉楊撓撓頭,不好意思地道:「屬下正想跟您稟告呢,沉樺來信說,跟著那姓裘的小子跑了四五個都邑,每次都被他搶先一步逃脫。」
崔慕禮系好衣帶,並不意外,「大隱隱於市,裘珉此人有些本事。」
沉楊道:「可不是嗎?除去我們與周三公子,另有張家的人也在尋他,他卻跟泥鰍似的,死活都抓不著……公子,您說,他手裡到底有四皇子什麼把柄,能叫張家這般忌諱?」
「空猜無用,找到了便知。」崔慕禮道:「下去吧。」
沉楊將繃帶胡亂拾作一團扔到盆里,夾著藥箱沒走兩步,聽身後崔慕禮道:「派個人去趟平江,查查表小姐來京城之前,在平江謝府過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