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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爾刻提斯》的死亡與復活始終在我腦子裡揮之不去——我們跨過大橋,走向車站的一路上,我一直在想這個問題。讓-費利克斯問我還想不想再喝點什麼,我說我累了。又一陣尷尬的沉默。我們在車站入口處站住。我感謝他邀請我出來看戲,並說這個晚上過得很有意思。

  「再喝一杯嘛,」讓-費利克斯說,「再喝一杯,為了往日的友誼?」

  「不了,我得走了。」

  我想趕快離開——但他抓住了我的手。

  「艾麗西亞,」他說,「聽我說。有些事我要告訴你。」

  「別說了,求求你了,沒什麼可說的了,真的……」

  「聽我說。不是你想的那樣。」

  他說得對,真不是。我以為他會要求我們保持友誼,或者想讓我對撤出那個畫廊的事感到愧疚。可是他說的事真的讓我大吃一驚。

  「你要多加小心,」他說,「你太容易相信別人了。你周圍的人……你信任他們。不要啊。可不要信任他們。」

  我茫然地看著他。過了一會兒我才說話。

  「你在說什麼呀?你指的是誰?」

  讓-費利克斯搖搖頭,什麼也沒說。他放開我的手,轉身離去。我在後面喊他,但是他毅然決然地走了。

  「讓-費利克斯,站住。」

  他沒有再回頭。我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處。我站在那裡,像扎了根似的無法動彈。我不知道該想什麼。他給了我一個莫名其妙的告誡,然後像這樣掉頭就走,他這是幹什麼呢?我想他是想讓自己處於有利地位,讓我覺得不知如何是好,讓我方寸大亂。他如願以償了。

  他也使我很生氣。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現在他反倒使我感到輕鬆了。我決定把他從我的生活中剝離出去。他所說的「我周圍的人」指的是什麼人呢?——想必是加布里耶爾?可這又是為什麼呢?

  不,我不能這麼做。這恰恰是讓-費利克斯求之不得的——把我的思想搞亂,讓我對他念念不忘。他想處於我和加布里耶爾之間。

  我不會上當。我要將這個念頭徹底忘掉。

  我到家時,加布里耶爾已經酣然入睡。他早晨5點就被接到拍攝現場去了。我把他弄醒,跟他做愛。我覺得跟他怎麼親近都不夠,或者說我內心深深地愛著他。我想與他融為一體。我想進入他的內心,然後消失。

  8月11日

  我又看見了那個人。這一次他離得比較遠——他坐在公園靠裡面的一張長凳上。但我知道那肯定是他——這麼熱的天,大多數人都穿著短褲、T恤和淺色衣服——而他卻穿著一身黑衣褲,戴墨鏡,還戴了帽子。他的頭歪向這幢房子,正在朝它看。

  我突發奇想,認為他也許不是小偷,而是跟我一樣,是個畫家,正在考慮如何畫這條街,或者畫這幢房子。可是我剛想到這裡,就覺得不大可能。如果他真想畫這幢房子,就不會像這樣坐在那裡——他是會畫草圖的。

  我立刻警覺起來,給加布里耶爾打了個電話。我知道這是不對的,因為他很忙——他現在根本沒時間接我的電話,聽我告訴他有人窺視這幢房子,我嚇壞了。

  當然,這個人在窺視房子不過是我的假設。

  他有可能是在窺視我。

  8月13日

  他又在那裡了。

  這是早上加布里耶爾剛走不久的事。我在沖澡時,透過浴室的窗子又看見了他。這一次的距離比上次近。他站在公交車站旁,像是在漫不經心地等公共汽車。

  我不知道他以為自己能騙得了誰。

  我很快穿上衣服,走進廚房,準備看清楚一些。可是他已經不見了。

  我決定等加布里耶爾一回來,就把這件事情告訴他。我原以為他可能會不當回事,可是他認為這件事情很嚴重。他似乎非常擔心。

  「是不是讓-費利克斯?」他單刀直入地問。

  「不是,當然不是。你怎麼會這麼想呢?」

  我裝出驚訝和慍怒的樣子。其實我自己也這樣懷疑過。這個人和讓-費利克斯的塊頭差不多,所以有可能是他,但即便真的如此——我只是不願意相信罷了。他不會這樣來嚇唬我的,是不是?

  「讓-費利克斯的號碼是多少?」加布里耶爾說,「我馬上給他打電話。」

  「親愛的,求你了,別打。肯定不是他。」

  「你肯定?」

  「絕對肯定。沒什麼事。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要這樣小題大做。真的沒什麼。」

  「他在那兒有多長時間?」

  「不長,一兩個小時,然後就消失了。」

  「消失了,是什麼意思?」

  「他就不見了。」

  「嗯,有沒有可能是你的想像?」

  他說話的方式使我感到惱火:「我不是在想像。我需要你相信我。」

  「我相信你的。」

  可是我可以感覺到,他並沒有完全相信我。只是部分地相信,剩下的那部分只是在遷就我。說實話,我很生氣。我氣到寫不下去了——否則我可能寫下一些今後會感到後悔的東西。

  8月14日

  早上一醒來,我就跳下床,走到窗口往外看,希望再次看見那個人——這樣加布里耶爾也能看見。可是那兒連個人影也沒有。於是我更覺得自己是在犯傻。

  下午,天雖然有點熱,我還是決定去散散步。我想遠離這些房屋、道路和人群,到荒原上去——去獨自思考。我從小路走上帕拉蒙特山丘,小路兩側三三兩兩地躺著曬日光浴的人們。我看見一張長凳空著,就走過去坐下來。遠處的倫敦依稀可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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