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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麗西亞把畫筆舉到畫布前做了個記號——在白色畫布中間用紅色畫了一筆。

  她稍加思索後,又做了一個記號。再做了一個記號。接著她就再沒有任何的猶豫和停頓,行雲流水般地畫開了。艾麗西亞與畫布仿佛在翩然起舞。我站在那裡,出神地看著她創作出的圖形。

  我一句話都沒說,連大氣也不敢出。我覺得自己置身於一個非常熟悉的時刻,就像觀察一隻野獸在產崽。她知道我在現場,卻毫不在意。她作畫時,偶爾還抬頭看我一眼。

  就像是在審視我。

  過了幾天,這幅畫已初見端倪,雖然開始比較粗糙,像一幅草圖,卻日漸清晰——畫布上,一種逼真、原始的光彩爆裂開來。

  艾麗西亞畫了一幢紅磚房,是一家醫院——毋庸置疑是格羅夫診療所。這幢房子正被一場大火夷為平地。在消防通道里,可以看見兩個人,一男一女,正在逃離火場。那女的一看就是艾麗西亞。她的頭髮紅得就像火焰。我看出那個男的是我。我用手臂把她抱起來,捧著她,火已經燒到我的腳踝。

  我不知道畫中的我是在救艾麗西亞,還是準備把她扔進火海之中。

  29

  「太荒唐了,」她說,「這麼多年了,我經常到這兒來,誰也沒有告訴我要提前打電話。我總不能站在這兒乾等吧,我可是忙得很。」

  一個美國女人站在接待處前面,衝著斯特芬妮·克拉克大喊大叫。我是從報紙上以及對這起殺人案進行報導的電視新聞中認識她的。她叫芭比·黑爾曼,是艾麗西亞在漢普斯特德的鄰居。那天晚上加布里耶爾被殺的時候,她聽見槍聲就打了報警電話。

  芭比是個金色頭髮的加州女人,年紀在六十五歲上下,或許還要大一些。她整過好幾次容,現在是電視5頻道的得力幹將。她的名字也真是名副其實——她看上去就像個驚訝的芭比娃娃。她顯然是那種想得到什麼就能得到什麼的女人——她發現要探視病人必須事先預約後,就在接待處大聲嚷嚷表示不滿。

  「我來跟主管說。」她說著打了一個很誇張的手勢,好像這裡是一家酒店,而不是心理診療所,「這太荒唐了。主管在哪裡?」

  「我是主管,黑爾曼夫人,」斯特芬尼說,「我們以前見過面。」

  這是我第一次對斯特芬尼產生了隱約的同情。遇上芭比這樣胡攪蠻纏的人,也著實讓人同情。芭比像連珠炮似的說了很多,而且說得很快,根本就沒有停下來讓對方進行回答。

  「呃,你從來沒提到探視要事先預約。」芭比哈哈大笑起來,「他媽的,在名牌大學占一張桌子都比這個容易。」

  我走過去,對斯特芬尼善意地笑了笑。

  「我能幫點什麼忙?」

  斯特芬尼怒氣沖沖地看了我一眼:「沒有,謝謝了。我能應付。」

  芭比饒有興趣地打量了我一番:「你是什麼人?」

  「我叫西奧·費伯,是艾麗西亞的心理治療師。」

  「哦,真的嗎?」芭比說,「真有意思。」顯然,她覺得心理治療師不像病房主管,還是可以打交道的。這時候,她就只跟我講話,把斯特芬尼晾在一邊,好像她頂多就是個接待員。我不得不承認,我心裡有點不道德地感到好笑。

  「我以前沒見過你,肯定是新來的吧?」芭比說。我正要回答,話頭又被她搶了過去。「我通常一兩個月來一次——我覺得這一次間隔的時間長了一點,因為我到美國看望我的家人去了——我一回來,就覺得必須來看看我的艾麗西亞——我非常想念她。你知道吧,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不知道。」

  「哦,是啊。艾麗西亞和加布里耶爾剛搬過來的時候,我盡力幫他們融入我們的社區。艾麗西亞和我的關係非常密切。我們無話不談。」

  「我明白。」

  尤里來到接待處,我招手讓他過來。

  「黑爾曼太太是專門來看艾麗西亞的。」我說。

  「叫我芭比,寶貝兒。尤里和我是老朋友啦。」她說著朝尤里眨了眨眼睛,「我們認識很久了。問題不在他,是這位女士——」

  她不以為然地指了一下斯特芬尼。斯特芬尼這才有了說話的機會。

  「對不起,黑爾曼太太。」斯特芬尼說,「去年你來過之後,醫院的規章制度有了一些變化。我們加強了安全措施。從現在起你必須先打電話——」

  「哦,上帝,我們是不是還要再來一遍?如果我再聽見這樣的話,別怪我又大喊大叫的。好像生活還不夠讓人鬧心似的。」

  斯特芬尼不再堅持,於是尤里領著芭比走開。我跟在他們後面。

  我們走進會客室,等艾麗西亞。這是間空蕩蕩的房間——一張桌子和兩把椅子,沒有窗戶,只有一盞半死不活的黃色日光燈。我站在會客室的那一頭,看見艾麗西亞在兩個護士的陪送下從另一扇門走進來。艾麗西亞看見芭比,沒有任何明顯的反應。她走到桌子跟前,頭也不抬就坐下了。芭比卻顯得很動情。

  「艾麗西亞,親愛的,我好想你啊。你太消瘦了,身上一點肉都沒有了。我還真有點羨慕你呢。你還好嗎?那個討厭的女人差點不讓我進來看你。真像是一場噩夢……」

  芭比只顧嘰里呱啦地往下說,沒完沒了地東扯西拉,把她到聖地亞哥看望父母的事情仔細嘮叨了一遍。艾麗西亞坐在那裡,一句話也不說,臉上像戴了一副面具,沒有流露任何表情,也看不出任何東西。謝天謝地,大約過了二十分鐘,這場獨白終於結束。艾麗西亞跟在尤里後面走了,跟她剛進來時一樣,沒有表現出任何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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