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一屍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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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連鳳玖又一次是被餓醒的。飢腸轆轆的感覺其實很不好,肚子難受的仿佛是被馬車碾過一般,空腹如絞。

  屋子裡點著燈,通明的燭光照出了窗外婆娑的夜景,卻看得連鳳玖一個驚蹌就坐起了身。

  視線所及是滿屋的陌生,窗邊長案正中擺著的掐絲琺瑯三足香爐正燃著不知名的香,淡雅襲人,令人神智驟清。

  「醒了?」

  一個聲音忽然從床尾處傳來,連鳳玖下意識就攏高了身上的薄被,卻在被褥間意外的聞到了一股熟悉的檀香味。

  她心顫如鼓,只能咬著牙抬起了頭,迎上了那張波瀾不驚的俊容。

  「白……白大人。」

  此時的白卿正手執書卷,神色懨懨,不過口氣聽上去卻還是那麼的波瀾不驚,「你這一覺錯過了許多,你要先聽哪一樁?」見連鳳玖醒了,白卿索性從一旁拉了一張交背椅到身後,與她平視著落了座。

  也不知是太悶太熱還是因為緊張的,連鳳玖只覺額際滲出了薄汗,不過眼下她依然還是最掛念朝儀殿的事兒,聞言只張了口問道,「皇后娘娘她眼下如何了?」

  「裴雁來查過娘娘宮中剩下的那一點三歲寒,並無異樣,他也查了靜嬪的屍首,確是中了毒。裴雁來說那毒已侵染了靜嬪的骨血,看上去靜嬪中毒少則也有餘月了,毒中確是有三歲寒的成分,但卻不是三歲寒引發的毒。」白卿並沒有賣關子,可他說的平靜,連鳳玖卻聽得震驚不已。

  「靜嬪……的、的屍首?」她頓時睜大了眼睛,臉上寫滿了慌張,「靜嬪不是只是小……小產了嗎?」

  「六個月大的孩子落了地,即便是小產,也和生了沒什麼區別,且她又身中劇毒,小產後又引起了血崩,太醫趕到的時候她已是回天乏術了。」

  不知怎的,連鳳玖聽著聽著鼻子一酸,眼眶就犯了紅。

  她不由的想到,年前有一次她在去朝儀殿的路上偶遇靜嬪,當時她還未顯懷,可臉上卻已能看出初為人母的喜悅和恬靜。連鳳玖記得,那日的天氣極好,碧空如洗,棉雲舒捲,冬暖如金,確實適合閒步小游。是以一路而去,連鳳玖和靜嬪倒是結伴了片刻。

  其實兩人算不得有太多的交集,她們一個是皇后的人,一個則是毓妃的人,但話題一落到腹中胎兒之上,靜嬪整個人就都喜悅了起來。連鳳玖雖不能切身體會她的愉悅,可那如花一般曼妙的女子的盈盈笑意卻是實實在在的印刻在了她的腦海中。

  如今想來,那竟是她最後一次見到靜嬪……以及她腹中的孩子。

  後宮女人不易,飄萍一生只為君心,可君心更不易,若是能有個孩子便也就有了一個念想。像靜嬪那樣,既沒有皇后娘娘的尊貴權勢,又沒有毓妃的盛寵恩澤,那孩子的到來,原本定會成為她在後宮唯一的依靠的。可如今,依靠沒了,而且連命也沒了……

  想到這裡,連鳳玖忍不住負手擦了一下眼角滑下的清淚,不由的苦笑道,「其實想想像靜嬪這樣乾脆都去了也好,至少從此眼不見為淨了。」

  白卿默默的聽著,本以為她會如此傷懷下去,卻不想連鳳玖竟忽然深吸了一口氣凜然道,「但此事與皇后娘娘絕對無關,方才你不是說裴大夫也查了,靜嬪的毒並非是三歲寒引發的嗎?」

  「確實不是,但和三歲寒也脫不了干係。」白卿說著便擱下了手中的書卷。

  連鳳玖順勢看去,卻見他看的竟是《中治藥理雜卷》,當下心裡一怔,不由得刻意斂了神色緩了語氣道,「娘娘素來不愛喝三歲寒,定是什麼時候賞給了靜嬪喝的,有人知道了存心拿這個做引,想栽贓給娘娘的,畢竟那是貢茶,娘娘不能隨意拿之賞賜,是以便就成了栽贓嫁禍的最好證據。」

  白卿聞言靜靜的看了連鳳玖一眼,忽然皺眉道,「若說你聰明,我還真是不太敢恭維,你這番推斷有理沒有據,即便是說破了嘴皮子也不會讓皇上下令撤了對皇后娘娘的禁足令的。但你那有勇無謀的性子倒是讓皇上有些心動,怎麼,聽說這回來救娘娘,你是和家裡鬧翻了出來的?」

  連鳳玖聞言臉色一陣慘白,這才想到了自己的處境,不禁問道,「這裡是……」

  白卿忍不住笑了出來,「你現在才想到問這裡是哪裡,不覺晚了一點?」見連鳳玖一記白眼掃了過來,白卿忽然站了起來踱步走到了床邊。

  他站著她坐著,還是坐在了床上。這姿勢曖昧至極,即便是如連鳳玖這樣神經大條的人也不禁呼吸急促了起來,順便把被子也攏的更高了一些。

  上元節睿王府雨中的那一幕如鼻息間的檀香味一般悄悄竄入了連鳳玖的思緒中,可白卿的速度太快,快的她都來不及反應,他那頎長的身姿就已經壓了下來。

  但事實上,白卿落下的並不是想像中的輕吻而是一記充滿了怒意的爆栗。

  「哎呦!」

  連鳳玖惱羞成怒,伸了手就想回敬過去,卻突然聽白卿道,「我到養心殿沒多久,連大人也急急忙忙的來了,一身雨漬,風塵僕僕的,皇上不見他,他也不鬧,就那樣立在廊子外頭,直到我出了養心殿和他說你安好無事,他才鬆了一口氣。」

  「父親……」連鳳玖愣了愣,忽然無力的垂下了揚起的手,忍著胸口的漲疼和鼻尖的酸勁,咬著牙憋著一股勁兒問道,「這兒是白府吧?父親怎麼沒有把我帶回去?」

  白卿直起了腰身,漫不經心道,「你若現在和我發誓,說往後不管朝儀殿出了什麼事兒你都能心如止水兩耳不聞的,那我現在立刻就把你送回去。」

  連鳳玖怔怔得看著白卿,終於微垂了肩,整個人如同泄氣了一般的低下了頭卻是一言不發。

  白卿見狀,略顯伶俐的眼神終於柔了下來,可語氣卻依舊平平道,「既你回去了也是要再進宮的,那板子乾脆就領在一起好了。」

  「父親……才捨不得打我呢。」連鳳玖垂頭喪氣的說道。

  白卿又少見的笑了出來,後退了幾步重新拾起了那本《中治藥理雜卷》道,「我瞧著這次連大人可是氣的不輕,同我說話的時候都是吹鬍子瞪眼的,便是我說我收了你做徒弟定能保你安危他也無動於衷,看起來等朝儀殿的事情水落石出以後你回家可是少不得一頓板子的。」

  「我父親最多就是……」連鳳玖剛想義正言辭的反駁白卿,聲音卻忽然卡在了嗓子眼兒,半晌才喃喃低語道,「你說你收我做徒弟?」

  可白卿卻是置若罔聞的拿著書踱步出了屋子,連鳳玖見狀便是一把掀開了被子就想要下床去追他,但才有了動作她就感覺到了膝蓋處傳來的疼痛。

  「嘶……」連鳳玖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只能趴在床沿眼睜睜的看著白卿消失在了門扉處。

  她不免氣急敗壞的猛垂了幾下床,心裡五味雜陳的不見舒坦。

  其實經過這一日的折騰以後,她雖嘴上不願意承認,可心裡卻是清楚的很,朝儀殿的事兒她或許是真的一點忙也幫不上了。畢竟,論藥理毒物,一個裴雁來就夠了,而論冷靜細緻,她也敵不過白卿,若要論權勢威望,她都不能和宋謹譽比肩。

  想之前她這般冒冒然的衝進宮,無非就是擔心皇后娘娘。可聖人責她出去罰跪的時候她也是真的看得出皇帝陛下的怒意的,是以眼下她連鳳玖能舒舒坦坦的坐在床上,多少也肯定是白卿的功勞。

  白卿?白卿!

  她做夢都沒有想到白卿竟然會收她做——徒弟!這到底唱的又是哪一出啊?

  連鳳玖正想著,門口忽然傳來了腳步聲,緊接著一股香味撲鼻而來,嗅得她整顆心都吊了起來。

  吃的!

  熱氣騰騰的三菜一湯是白卿親自端進來的,脆皮乳鴿、麻辣肚絲、木耳青菜再配了個草菇蛋花湯,還有那碗香噴噴的白米飯,看的連鳳玖食指大動,光是聞聞都差點要流口水了。

  「先吃了飯,吃完以後和我進宮。」白卿對連鳳玖那一臉饞涎欲滴的模樣視而不見,只仔細的將裝著晚膳的托盤放在了炕桌上,然後再把炕桌擺上了床。

  「現在什麼時辰了?」連鳳玖聞言便毫不客氣的坐了坐正,然後拿起湯匙挖了一勺米飯就往嘴裡送。

  白卿簡直看不下去她的吃相了,便是一邊眯了眼轉過了頭一邊道,「快戌時了。」

  「這麼晚了?」連鳳玖一口飯還在嘴裡,卻依然忍不住驚呼了起來。

  白卿嫌棄的往邊上挪了一個位子後坐下道,「我帶你回來的時候裴雁來還在太醫院忙著,皇上雖同意了徹查此事,可是卻沒有消了皇后娘娘的禁足令,阿九,若是你一會兒入了宮,要先從哪裡查起?」

  連鳳玖一愣,匆匆的咽下了口中的飯菜,剛想說「自然是從毓妃查起」,可卻猛的轉了念想道,「如意來找我的時候說過有宮女說看到皇后娘娘夜行去了瑤光殿,我想,若是從瑤光殿查起會不會能查到一些蛛絲馬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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