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水落石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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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既收了你為徒,第一個便是要改掉你那毛躁好奇的性子。」白卿指了指連鳳玖面前的熱湯,示意她別等湯涼了,然後繼續道,「不過你既然也提到了瑤光殿,那這條線你自己去查,可有問題?」

  連鳳玖當時正咬了一口乳鴿,那皮脆肉嫩的口感讓她差點咬到了自己的舌頭,是以在聽了白卿的話以後,她冷不丁的眯了眼看著白卿,連嘴邊的肉油都來不及擦一擦就問道,「我只想問你,好端端的,你為什麼要收我為徒?」

  白卿看著她那「慘絕人寰」的吃相簡直是要出離憤怒了,「之前我已經和你說過內閣筆錄的事兒了,又想著若是你有意,我還可以在國子監幫你謀個教書育人的職位,至於收你為徒,不過是在皇上面前的一番說辭,你既有天賦,若是我從旁善加引導,也能算得上一個好苗子,只可惜……」

  「只可惜什麼?」

  「你這副吃相,如何為人師表?」白卿拂袖而起,氣勢中隱隱的藏著一抹壓了很久的怒意,看得出,他真的忍了很久了。

  連鳳玖錯愕的看著他,隨後竟毫不在意的低下了頭,用拿過了乳鴿以後油滋滋的手繼續拿起了湯匙挖了一勺飯放進嘴裡後無所謂的說道,「分明是你太講究了,師父。」

  她這一聲「師父」喊的渾然天成,語音即落,兩人卻雙雙一愣。

  連鳳玖是沒想到自己竟然這麼狗腿,聽到可以認白卿做師父,竟然二話不說馬上喊出了口,唯恐他一會兒翻臉不認人。而白卿呢,聽到連鳳玖那一聲「師父」,竟然是打從心底里不高興得緊!

  這種感覺很微妙,白卿覺得那就好像硬生生的把連鳳玖和自己捆在了一起似的,偏那關係,又根本不是自己想要的!師徒……呵,真虧他當時在養心殿的時候說得出口,這下根本就是挖了個坑眼睜睜看著連鳳玖把他給推了下來,他都不知道應該笑好還是應該生氣好了。

  「既你喊我一聲師父,以後說話行事就多動動腦子。」不過白卿就是白卿,神色無波的功力已是練得爐火純青了,只一個轉身的瞬間,他就很好的隱藏了心裡那跌宕起伏的情緒。

  「我何時不動腦子了!」因為這一聲「師父」,連鳳玖竟莫名的對白卿生出了一絲親近來,連說話都敢用吼的了。

  但或許在很早以前,連鳳玖對白卿就有了一種奇怪的情愫,有的時候她都會自嘲,所謂的「欲迎還拒」是不是兩人相處之道的最佳定義。

  遙想兒時,她與他相見,他那如雷貫耳的名號已讓她心神嚮往,總想著若是能和他略有切磋便就是對自己最大的肯定。可惜事實遠比想像來的殘酷,他眼中的不屑讓她暗自難受了很久,也讓她突然發現女子的身份若要在宣城有識之士的圈子裡混跡,是有多難。縱使女風盛行,可在他們眼中,她不過也只是個小女孩兒而已。

  再後來,她一朝得貴,入宮為官,皇上欽點了她上山去請他,她總覺得揚眉吐氣的日子來了,便是仗著皇帝陛下的尊派,突兀的砸了他山宅的木門,且飲酒比字也略勝他一籌。但當她以為自己從此能在他面前昂首挺胸的時候,卻發現其實她在意的一切對他北山白君而言皆可有可無,所以她的那點勝負心,到了他的面前,全成了可嘆的笑話。

  不過這下可好,卻是他口口聲聲說要收了她做徒弟的,都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他自命清高傲視一切,必然不會出爾反爾的。

  想到這裡,連鳳玖就有點莫名的激動,其實仔細想想,或許是因為從兒時認識白卿開始,從他第一眼不屑她開始,她就一直在找白卿的把柄。這種詭異的較真其實有點自作孽,但連鳳玖卻樂在其中且無人知曉,想來應該也沒人能去阻止了。

  這一站一坐的「師徒」二人就這樣各懷心思的凝神了片刻,白卿才不緊不慢的開口道,「不聽勸阻,擅闖皇宮,觸怒龍顏……」白卿說著頓了頓,隨即嘆氣道,「罷了,你做的蠢事也不是一樁兩樁了,眼下也不是翻舊帳的時候,你趕緊把肚子填飽,然後速速隨我進宮吧。」

  連鳳玖聞言白了他一眼,卻還是乖乖低頭吃起了飯,不過心思卻因為白卿剛才那幾句輕飄飄的話而瞬間沉重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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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夏,夜涼如水,偶聞蟲鳴。

  偌大的朝儀殿籠在月色之下,遠遠看去,這輝煌的宮殿雖隱著一片奢靡,可在那威武森然的皇族禁地中,卻顯得有些悲涼。確是雲袖舞月光,暗來金殿涼……

  連鳳玖緊緊的跟著如意的步伐,遊走在森嚴的宮殿大堂之中,她和白卿是在南花園的廣心亭分開的,她入朝儀殿,白卿則去了太醫院。

  也不知是心裡作祟還是環境使然,這本是尊貴無二的鳳居,此刻卻從裡到外透著一股死人般的陰冷氣息,讓連鳳玖忍不住頻打寒顫。

  「連姑娘,娘娘在裡面。」忽然,前面的如意停了下來,走了神的連鳳玖險些就撞了上去。

  「恩。」好不容易穩住了腳下的步子,連鳳玖尷尬的拉了拉衣擺,然後關切的問道,「娘娘吃過東西了嗎?」

  如意無聲的搖了搖頭,眼中的擔憂重的似要溢出來一般令人不容忽視。

  連鳳玖見狀微嘆了一口氣,然後掀開了帘子走了進去。

  內屋靜靜的並未點燈,連鳳玖適應了一會兒才勉強的看清楚了端坐在南窗架子床邊的沈皇后。此時此刻的她一身緋羅蹙金刺五鳳吉服,青絲披肩,興許是因為未施粉黛的關係,月色下,沈皇后的臉慘白慘白的,眼底滲出的寒意似能將初夏瀰漫的暖意凝固一般,讓人覺得慎得慌。

  連鳳玖深吸了一口氣,輕輕的走到了長案邊,先是打了火摺子點亮了台子上的四盞宮燈,然後又倒了一杯溫水,方才轉到了沈皇后的身邊小心翼翼的跪了下來。

  「娘娘,如意說您已經坐了一天一夜了,顆米未進滴水未沾,這樣下去,您如何撐得到水落石出的那一天?」連鳳玖說著,把溫水仔細的放入了沈皇后的手中。

  小小的暖意柔了皇后娘娘冰涼的指尖,也不知是因為這杯溫水還是因為連鳳玖的這句話,靜如瓷雕的沈皇后眼睫突然扇了幾下,隨即緩緩的轉過了頭。

  「阿九,你來了。」許久不曾開口,她的笑虛浮而無神,聲音如沙,似病了許久的人,全身上下看不出一點動人的靈氣。

  「娘娘!」連鳳玖忍著心酸,牽強的扯了一抹笑意後緊緊的握住了皇后娘娘冰涼的雙手道,「您貴為皇后,一路走來,什麼樣的風風雨雨沒有見過,毓妃那般盛寵在身的時候您都沒有放在心上,如今……不過是被奸人算計了一招,您就未謀先輸了?這……不像我認識的……沈姐姐。」知這一天當中如意肯定已經和沈皇后說了許多的場面話,是以連鳳玖覺得她還是要走「動之以情」這一條路子。

  皇后娘娘聞言,卻是虛虛的一笑,不見生氣,「雖本宮知道那是一個生命,可是本宮做的本宮斷然不會說半句不是,但那並非本宮所為,皇上如此待本宮,結髮夫妻十幾年的情分,如今看來都抵不過這宮牆裡的勾心鬥角和歡寵嬌柔了。」

  「怎樣的歡寵嬌柔都抵不過皇后娘娘的尊貴,娘娘您眼下是人在局中,難免看的不清楚了!」

  「局中人?」皇后娘娘失笑道,「阿九,你說的對,本宮可不就成了局中人嗎!」

  連鳳玖知道沈皇后理解錯了她的意思,只能耐著性子道,「您仔細想想,若是皇上真的對您失了心,如意又是如何能出的宮?而我和裴大夫又是如何能這般輕易的進了宮?您再看看,雖說是皇上禁了您的足,可左右守著的侍衛也都是朝儀殿的人,都是娘娘您的心腹,便是前頭守著殿門的王蒙,見著我跟如意進來,還雲淡風輕的和我聊了幾句家常呢。娘娘,您說換成別的人,禁足有禁的如此隨意的嗎?」

  皇后娘娘聞言薄唇微抿,似真的有將連鳳玖的話聽進了心裡。

  連鳳玖見狀也不逼她,只靜靜的跪在她的膝下,耐著性子等著她自己想明白。

  不消片刻,只聽皇后淺吸一口氣後問道,「如意說裴大夫查出了一些蛛絲馬跡,可是真的?」

  連鳳玖眼中頓露喜色,卻不敢太過衝動的微點了點頭道,「正是,不過確切的情況我也不太清楚,我是隨白大人一同進的宮,太醫院那兒是白大人去了,不過一會兒我會去探探情況的。」

  「白卿?」皇后娘娘黛眉微蹙,凝神問道,「本宮的事兒,他這一插手,是來幫忙的還是來看熱鬧的?」

  連鳳玖道,「白大人受了世子爺的託付,想來他二人之間也有些交情,更何況白大人本也不是毓妃的人,應該是會盡一份綿力的吧。」眼下局面微亂,皇后娘娘的心思又飄忽不定,連鳳玖不敢和她說太多別的事兒,怕她因此和旁的人也生出了罅隙來。

  而且此時此刻,只要是有用的人就都可以成為她們的同盟,畢竟眼下皇后娘娘的境地,實在不適合再當眾樹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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